天劫雷云散去,晨曦微露,照亮满目疮痍的大地。道一躺在焦黑的深坑之底,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肉身千疮百孔,经脉寸寸断裂,剧痛如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近乎溃散的意识。
然而,外界劫难虽过,内里魔障方生。
就在他心神因重伤而最为脆弱之际,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彻骨的寒意骤然自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冻结了他的五感六识。
周遭景象扭曲、变幻。
再睁眼,他竟不再是重伤之躯,而是好端端地站在一片熟悉的冰原之上——北冥寒渊!身前,那座巍峨的地元重山依旧镇压着深渊入口,但山体之上,此刻却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裂纹,幽蓝的煞气正不断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道一……你镇得住吗?”一个阴冷戏谑的声音响起。
道一猛地转头,只见赵天龙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胸口那幽暗漩涡缓缓旋转,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痛苦与满足交织的诡异笑容。他抬手虚抓,那地元重山竟剧烈震颤起来,裂纹飞速蔓延!
“看看,你拼死守护的北境,就要因你而毁了……你取走心核,却无力掌控,引来灾祸;你掷山镇渊,却远离此地,任由封印松动……道一,你才是灾祸之源!”赵天龙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
道一心神剧震,下意识便要催动地元重山,却发现自己与重山的联系变得无比微弱!
“一哥……”
又一个温柔而悲伤的声音传来。
道一霍然转身,只见失踪多年的父母、师尊,还有那些曾因他而死的同门、友人,竟都出现在冰原上,他们身影模糊,面色哀戚,无声地望着他,眼中满是失望与质问。
“为何没能护住我们?”
“你的道,带来了什么?只有毁灭吗?”
“守护?你连身边人都守不住……”
字字诛心,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剐蹭着他的神魂。强烈的愧疚与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景象再变!寒渊、冰原、亲人尽数消失。
他孤身立于一片虚无之中,对面,一个笼罩在灰袍中的身影悄然浮现,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眸清晰无比,正是那数次点拨他、却也让他深感莫测的灰袍人!
“混沌之道,包罗万象,然则,汝之道心,究竟为何?”灰袍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直指核心。
“为复仇?为力量?为超脱?还是……仅为他人而活?”
“你一路前行,看似坚定,实则被动。被仇人推动,被局势推动,被责任推动……你所执着的‘守护’,是否只是束缚你的枷锁?让你疲于奔命,让你一次次陷入绝境,让你背离修行本意——逍遥自在,超脱轮回?”
“若斩断这些羁绊,只求自身超脱,你的道,是否会更进一步?”
无尽的疲惫感袭来,灰袍人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诱使他放下一切重担。是啊,若是只顾自己,或许早已逍遥天地间,何至于一次次险死还生?
放弃吗?
放下北境,放下皇城,放下丹师盟,放下所有牵挂……
这个念头一生,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周身气息起伏不定,初生的元神光华也剧烈闪烁起来,竟有溃散之兆!
心魔劫,最是凶险!直指本心漏洞!
就在道一心神即将失守,沉沦于无尽疲惫与诱惑之际——
眼前猛地闪过凌清瑶强撑病体主持北寒仙宫的画面、闪过王虎浑身是血却依旧挡在他身前的怒吼、闪过阿秀泪眼婆娑输送生机的执着、闪过丹师盟弟子面对强敌死战不退的决绝、闪过北境苍生望向他的期盼目光……
还有……那深埋心底,对星枢教、对幽冥宗、对一切践踏生命、祸乱苍生之事的刻骨厌恶!
若只为自身超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那这长生,这力量,又有何意义?
“不!”
道一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眼中迷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我之道,非为超脱一人!”
“力量若无守护之念,与星枢教何异?!”
“疲于奔命如何?险死还生又如何?但求问心无愧!”
“守护非是枷锁,乃是我自愿肩负之道!”
“此心……唯‘守’‘护’二字而已!”
轰! 话音落下,如同晨钟暮鼓,震散所有迷障!
赵天龙的讥笑、亲人的幻影、灰袍人的诘问……所有心魔幻象如同镜花水月般砰然破碎!
道一只觉神魂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凝练,初生的元神彻底稳固,绽放出璀璨坚定的混沌光芒,其核心深处,“守护”之道念如同不灭星辰,熠熠生辉!
心魔劫,破!
现实中,深坑底部的道一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虽然肉身依旧重伤,但元神已然稳固,道心无比坚定。
他艰难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天际,因他成功化神,浩瀚的天地灵气开始倒灌而下,化作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涌入他体内,滋养着重伤的肉身与枯竭的经脉。焦黑的地面,甚至隐隐有金色莲花的虚影破土而出,旋即隐没。
天地异象,贺化神之成!
远处,为他护法的柳莺、洛风、王虎、宗文虎四人见状,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更远处,那些观望的修士更是哗然惊叹,议论纷纷。
道一却无视这一切,他缓缓闭上双眼,全力引导着天地灵气,巩固化神初期的境界,修复伤体。
他知道,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