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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器来自未来

>我在死者颅骨里发现一枚金属碎片。

>检测仪显示:成分无法识别,制造日期为五十年后。

>当晚,黑衣人在雨幕中警告我:“别碰不属于你的时间。”

>我偷偷藏起碎片,却看见死者女儿手腕上,有和凶器完全吻合的淤痕。

>追查中,黑衣人再次现身,摘下手套露出金属指骨:“时间不多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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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无影灯悬在头顶,像一只凝固的、毫无感情的眼睛,将解剖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过分清晰、近乎残酷的光线下。空气里,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气味浓重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鼻的凉意,直钻肺腑。不锈钢器械偶尔碰撞,发出短暂清脆的叮当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随即又被沉重的寂静吞没。

我的手指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触碰到死者——林国栋——的头骨。颅骨碎裂的程度触目惊心,蛛网般的裂痕从后脑勺一个明显的撞击点辐射开来,昭示着瞬间爆发的致命暴力。法医的职责要求我像个无情的机器,剥离情感,只关注客观呈现的痕迹。我小心翼翼地剥离着粘连在骨片上的血块和细碎的软组织,镊子尖端在骨缝间谨慎地移动,感受着那坚硬的、已然失去生命的质感。每一次细微的刮擦声,都像是时间本身在磨损。

忽然,镊尖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不是骨头的坚硬,也不是软组织的韧,而是某种极其坚硬、却又异常光滑的东西。它卡在颅骨内板一道深深的裂痕深处,微小得如同不慎掉落的砂砾。

我的心跳,在那一秒,似乎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职业敏感在疯狂报警——这里不该有异物。

我屏住呼吸,动作放得更轻,镊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骨缝深处。指尖传来微弱的阻力,然后是镊尖合拢时极轻微的“咔哒”一声。我缓缓收回手臂,镊尖上,稳稳夹着一枚比米粒还小的碎片。

它躺在冰冷的托盘里,在无影灯下泛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冷光。非金非石,质感奇特。我凑近了看,灯光下,它呈现出一种近乎液态的银灰色,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铸造或切割留下的痕迹,仿佛天然生成,又或者……是某种远超我们想象的工艺锻造出来的。

“什么东西?”助手小赵也凑了过来,声音带着困惑。

“不知道。”我简短地回答,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迅速膨胀。这绝不是常见的金属,也不是车祸现场常见的玻璃、塑料碎片。它的存在,像一道冰冷的疑问,硬生生楔入了这起看似清晰的车祸死亡案件之中。

我拿起那块碎片,指尖隔着橡胶传来它冰凉的触感。它太轻了,轻得与其坚硬程度完全不符,像握住了一小片凝固的、没有重量的光。

“送物证处,最高优先级扫描分析。”我的声音在寂静的解剖室里显得有些干涩。小赵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证物袋将碎片装好,快步走了出去。

等待结果的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我站在水槽边,反复搓洗着手套,水流哗哗作响,却冲不散心头那股越来越浓重的不安。林国栋,一个普通的退休中学教师,死于一场深夜的交通事故。肇事司机逃逸,现场监控模糊。初步报告指向醉酒驾驶导致车辆失控撞击桥墩。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幸的、偶然的悲剧。但这枚碎片……它冰冷地躺在那里,像是对这个简单结论的无声嘲讽。

解剖室的自动门滑开,小赵几乎是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分析报告。他的呼吸急促,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刚从另一个维度跌撞回来。

“陈…陈老师!”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扭曲,甚至带上了哭腔,拿着报告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您…您快看!这…这不可能!”

我一把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冰冷的打印字体,清晰地排列着检测结果:

> **样本编号:** LGd-0729-01

> **物质形态:** 固态金属碎片

> **元素构成:** 未知合金(数据库无匹配记录)

> **晶体结构:** 非晶态,超稳定,能量场异常活跃

> **物理特性:** 超高硬度(超越已知任何材料),密度极低(约为钛合金的1\/5),抗腐蚀性:无法评估

> **制造信息:**

> - **制造日期:** 2074年8月15日

> - **制造地标:** (坐标解析失败,非当前已知空间参照系)

> **结论:** 样本科技水平远超当前时代基准,初步判定为未来科技产物(可能性>99.7%)。

报告右下角,物证处的电子签章鲜红刺目。

“2074年……五十年后……”我喃喃念出那个荒谬的数字,指尖冰冷。解剖室里恒温的冷气仿佛瞬间凝结成了冰针,密密麻麻地刺进我的脊椎。头顶的无影灯发出的光不再是单纯的工作照明,它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无声的嘲笑,笼罩着我和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

时间。这个概念在我脑海中轰然崩塌。过去、现在、未来,原本清晰的界限瞬间模糊、扭曲。一枚来自五十年后的凶器碎片,怎么会出现在今天的一个普通死者颅骨里?它是如何穿越了半个世纪,精准地嵌入一场发生在“现在”的车祸现场?

“系统…是不是出错了?”小赵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试图抓住一根现实的稻草。

我没有回答。错误?物证处的最高级扫描仪,出错概率小于百万分之一。报告上那冰冷的“可能性>99.7%”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不是错误。是现实疯了。

我猛地转身,几乎是扑到解剖台旁,再次拿起放大镜,不顾一切地检查林国栋后脑那个致命的撞击点。碎裂的骨片边缘,那些细微的、先前被归于撞击造成的放射性裂痕,此刻在眼前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新”意。它们太干净了,太整齐了,像是被某种极其微小、极其锐利、同时蕴含着巨大能量的东西,从内部瞬间撕裂、贯穿、爆发而出!

那根本不是什么车祸撞击!是谋杀!一场借助了未来凶器的、匪夷所思的谋杀!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防护服下的衬衫。这枚碎片,这枚来自时间彼岸的致命信物,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我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将镊子尖端残留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一丁点微尘,用一张干净的滤纸极其迅速地、不动声色地包裹起来,塞进了自己防护服内衬的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微小的凸起,带着一种冰冷的、毁灭性的重量。恐惧和一种病态的、被诅咒般的好奇心,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这个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心惊。小赵还沉浸在报告的冲击波里,眼神发直地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重复着那个荒谬的年份,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细微的举动。

“陈老师……我们…我们怎么办?”他终于找回一点声音,带着哭腔。

“保密。”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稳定,甚至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这份报告,还有碎片的存在,列为最高机密。对任何人,包括队里,一个字都不能提。明白吗?”

小赵茫然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依赖。

“继续完成尸检报告,按车祸致死写。”我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走出解剖室大楼时,已是深夜。城市被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笼罩。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冰冷的水雾,路灯的光晕在滂沱的雨幕中扭曲、扩散,像一个个模糊而巨大的、窥探的眼睛。空气又湿又冷,带着泥土和钢铁的气息。我拉高了风衣的领子,试图抵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和雨水,快步走向停车场。地下车库入口那盏昏黄、闪烁不定的吸顶灯,像一个垂死挣扎的信号。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毫无预兆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那不是来自风雨,而是源自生物本能深处对致命威胁的感知。仿佛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穿透了厚重的雨帘,牢牢锁定在我的背上。

我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我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就在车库入口那圈被雨水模糊的光晕边缘,站着一个影子。

一个纯粹的黑影。他穿着毫无反光的黑色连帽外套,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和肩线流淌下来,汇成一道道细小的溪流。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与身后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融为一体,又像是黑暗本身凝聚而成的一个实体。唯有帽檐的阴影下,隐约能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雨幕,精准地钉在我身上。

恐惧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狂暴的雨声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他动了。没有脚步声,只有雨水被无声排开的细微动静。他向前走了一步,恰好停在车库灯光所能勉强触及的最边缘,将自己一半浸在昏黄的光晕里,另一半则彻底融入身后的黑暗。光与影在他身上切割出一道诡异的界限。

一个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像是生锈的金属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它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播,更像是直接在我颅骨深处响起,盖过了震耳的雨声:

“别碰不属于你的时间,医生。”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

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他知道我藏起了什么!冷汗混合着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你是谁?”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尾音无法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那碎片……到底是什么?”

黑影没有回答。他微微抬了一下头,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我感觉那道冰冷的目光扫过我全身,最后,极其短暂地,在我防护服内衬那个微小的凸起位置——那个藏着未来凶器微尘的地方——停顿了一瞬。

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然后,他毫无征兆地向后退去。一步,两步……动作流畅得像水银滑落。他退入车库入口灯光无法穿透的、更浓重的黑暗雨幕之中。前一秒他还站在那里,下一秒,他的轮廓就如同被雨水彻底溶解,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狂暴的雨声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被巨大压力逼出的幻觉。

但我内衬口袋里的那点微尘,冰冷而坚硬地提醒着我,那不是幻觉。那句警告,如同冰冷的毒液,已经注入了我的血脉:“别碰不属于你的时间。”

暴雨肆虐后的城市街道湿漉漉地反着光,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尾气混合的、略带腥气的味道。我坐在“老时光”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面前的咖啡早已冷透,褐色的液面平静无波,像一块凝固的琥珀。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布上划着圈,心思却完全不在咖啡上。

窗外,一个纤细的身影在街角踟蹰。她穿着素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米色开衫,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苍白而脆弱的脖颈。正是林国栋的女儿,林晚。几天前,她来警局认尸时那副天塌地陷、摇摇欲坠的样子还清晰地印在我脑海里。此刻,她站在那里,望着对面一家挂着“旺铺转租”牌子的花店橱窗,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个单薄的躯壳在承受着这失去至亲的、无边无际的钝痛。

她站了很久,久到橱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身影都显得有些凝固。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走来。

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林晚推门进来,带着一股室外潮湿微凉的空气。她环顾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巨大悲伤痕迹的礼节性笑容。

“陈医生。”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疲惫。

“林小姐,请坐。”我站起身示意。

她在我对面坐下,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服务生过来询问,她只要了一杯温水。

“谢谢您抽时间见我。”她低声说,目光垂落在桌面上,“关于我爸爸的案子……警方那边,还是说没有新线索吗?”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张破碎的网,盛满了绝望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

我按照准备好的说辞,语气尽可能平稳地重复了官方的调查进度——肇事逃逸,监控缺失,调查仍在进行中,但难度很大。她的眼神随着我的话语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那点微光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她沉默着,端起水杯,小口啜饮,仿佛那温水能给予她一点虚假的暖意。

“林小姐,”我斟酌着开口,试图把话题引向更日常的层面,以缓解她的情绪,“你父亲……他平时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或者爱好吗?比如,喜欢去特定的地方?或者,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情?”我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腕。

就在她放下水杯,无意识地用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时,她左手宽松的针织衫袖口随着动作微微滑落了一小截。

一道淤痕露了出来。

就在腕骨上方约一寸的位置。

时间在那一刹那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咖啡馆里背景的爵士乐、邻桌的低声交谈、咖啡机研磨豆子的嗡鸣……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退去。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道淤痕上。

那形状……那轮廓……

它像一个烙印,一个冰冷、残酷、无法辩驳的证据,狠狠地灼伤了我的视网膜。

——那是一个极其规则的、带着细微弧度的、新月状的淤痕!

它的弧度,它边缘那微妙的收束角度,与我脑海中那枚来自未来的、银灰色碎片的某个尖锐弯曲的边缘轮廓,在瞬间完成了完美的重叠!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藏在内衬口袋里的那点微尘,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衣物烫着我的皮肤。

是她?这个看起来如此脆弱、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动机是什么?她怎么会有……或者说,怎么会被来自未来的凶器留下伤痕?

无数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爆炸,碎片般飞溅。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端起早已冷透的咖啡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杯底和碟子碰撞,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磕碰声。

林晚似乎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和失态。她有些困惑地抬眼看向我,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湿气:“陈医生?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喉咙干涩得厉害,“有点走神了。抱歉。”我放下杯子,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狂跳的心脏,“你父亲……他退休后,生活圈子比较固定吧?主要是和以前的老同事来往?”

我继续问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目光却再也不敢轻易滑向她的手腕。那截袖口,像一个潘多拉魔盒的盖子,一旦掀开,释放出的将是颠覆一切的、来自时间彼岸的恐怖真相。她的回答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也重新变得飘忽不定,显然还沉浸在悲痛和我的失态带来的些许不安之中。

谈话草草结束。林晚起身告辞,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汇入街角的人流。我依然坐在原地,指尖冰冷。那道新月状的淤痕,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烙印,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它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悖论:一个悲伤的女儿,一具嵌着未来凶器的父亲的尸体。这中间,到底隔着怎样一条血腥而扭曲的时间之河?

我将杯子里的冷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必须行动。必须找到连接点。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被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轨道。白天,我依然是那个按部就班处理常规案件的陈法医,在警局的白色走廊里行走,在解剖室冰冷的灯光下工作,将一切异常的思绪死死压在职业化的面具之下。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枚来自未来的微尘,像一枚冰冷的种子,深藏在内袋里,随着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在无声地提醒着我那个雨夜的警告和咖啡馆里那惊悚的发现。

夜晚,则属于另一个世界。我像一个潜行的幽灵,利用一切可能的权限和微不足道的私人关系,将触角伸向林国栋最后的日子。他的银行流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大额不明支出,也没有可疑的入账。手机通讯记录里,除了家人、几个老同事和老朋友,就是社区活动中心和医院的预约电话,规律得近乎刻板。社交平台更是乏善可陈,偶尔转发几条养生文章或老歌链接,评论寥寥无几。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退休老人。他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如同一杯白水。似乎没有任何一个点,能与“未来科技”、“谋杀”这些惊悚的词汇产生交集。

除了……那个花店。

林晚在咖啡馆窗外凝视的那个挂着“旺铺转租”牌子的花店。林国栋的消费记录里,在他去世前一周,确实有一笔在这家名为“芳馨”的小花店的支出,数额不大,买的是几支普通的康乃馨。记录本身毫无异常。

但林晚那天的神情,她站在花店橱窗前那种灵魂被抽离的、巨大的悲伤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头。

某个傍晚,暮色四合,街灯次第亮起。我再次来到那条街。芳馨花店的玻璃门紧闭着,“转租”的红字在白纸上显得格外刺眼。橱窗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张废弃的包装纸散落在角落,蒙着厚厚的灰尘。昔日的生机早已被一种死寂的荒凉取代。

我绕着店铺走了一圈。后巷狭窄而潮湿,堆放着几个满是污垢的垃圾桶,散发着食物腐烂的酸臭味。旁边的防火梯锈迹斑斑。就在花店后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墙上钉着一个老旧的、塑料壳泛黄的监控摄像头。镜头歪斜着,对着后巷的入口方向。

这是唯一的线索了。一个被遗忘的、可能记录了林国栋最后影像的“眼睛”。

费了一番周折,几经辗转,我终于联系上了花店的前店主,一个急着处理完所有事务回老家的中年女人。电话里她的声音疲惫而漠然。我用一个“警方调查取证需要”的模糊理由,加上一点小小的“感谢费”,说服了她提供那个老监控硬盘里的备份数据。

数据到手,是几段日期标记清晰但画质极其糟糕的录像。夜晚的画面更是布满了雪花点和跳动的条纹,模糊得如同抽象画。我坐在书房里,拉上厚重的窗帘,只有电脑屏幕的光照亮我紧盯着画面的脸。快进,暂停,回放……眼睛因为长时间凝视而酸涩发胀。

林国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其中一段录像里。时间是他遇害前三天的深夜,接近十一点。画面抖动得厉害,勉强能辨认出他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色夹克,脚步有些蹒跚地出现在后巷入口。他没有走向花店后门,反而在巷口徘徊了几秒,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等什么人。昏黄的路灯光线勉强勾勒出他佝偻的侧影。

就在这时,录像画面猛地跳动了一下,雪花点瞬间爆开,淹没了大部分图像。持续了大约三秒。当画面重新稳定下来时,巷口那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色外套、身形瘦高的男人!他仿佛凭空出现,就站在林国栋面前,距离很近。两人似乎在交谈。但距离太远,画质太渣,只能看到林国栋似乎有些激动地比划着手臂,而那个深色外套的男人则显得异常沉静,甚至有些僵硬。男人大半张脸都隐藏在连衣帽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下颌轮廓。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是他吗?那个雨夜警告我的黑衣人?虽然无法看清面容,但那种冰冷、沉静、带着非人质感的气息,隔着模糊的录像画面,竟然如此相似地传递过来!

他们的交谈很短暂。深色外套的男人似乎递给了林国栋一个很小的、方形的、深色的东西。林国栋接了过去,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在模糊的录像里看不真切,但肢体语言却透出一种强烈的震惊和……恐惧?他猛地后退了一步,手中的东西差点掉落。

紧接着,画面又剧烈地抖动起来,再次被雪花覆盖。这一次,持续了五秒之久。

当画面恢复时,巷口只剩下林国栋一个人。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深色的小方块,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然后,他猛地转身,步履踉跄地、几乎是仓皇地逃离了后巷,消失在录像的范围之外。

我反复回放这关键的几十秒,将画面放大到极限,定格在那个男人递出物品和林国栋惊恐后退的瞬间。那个深色的小方块……到底是什么?它让林国栋如此恐惧?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与他几天后的死亡,和那枚未来碎片,又有着怎样致命的关联?

就在我全神贯注地试图从模糊的像素中榨取更多信息时,一种熟悉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冰冷感毫无征兆地再次攫住了我。

不是幻觉。

书房里温度骤降。窗户紧闭着,厚重的窗帘纹丝不动。但一股阴冷的气流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带着雨夜的湿气和一种……金属锈蚀般的、非人的气息。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猛地从电脑椅上弹起来,转身!

他就在那里。

就在书房门口,那片被走廊昏暗光线勾勒出的阴影里。依旧是那身毫无反光的黑色连帽外套,帽子低低压着,遮住了所有面容。像一尊从黑暗深渊中直接走出的雕塑,无声无息,冰冷彻骨。书房里唯一的光源是电脑屏幕,那幽幽的蓝光映在他身上,非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将他衬托得更加阴森、诡秘。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门明明锁着!他怎么可能……

恐惧像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桌上,电脑屏幕的光线在我脸上跳动。我的手下意识地、本能地按住了自己外套的内衬口袋——那个藏着未来碎片微尘的地方。

“你……”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没有动。帽檐的阴影下,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在我身上。那目光扫过我的脸,扫过我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最后,极其缓慢地,落在了我按住胸口的手上。

然后,他动了。

不是攻击。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动作平稳、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

那只手包裹在黑色的、同样毫无反光的皮质手套里。

他抬起手,停在空中,掌心对着我,仿佛在展示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警告。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冰冷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气息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

接着,他那只悬在空中的手,开始动作。

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他用左手,开始一点点地、极其仔细地、剥下右手上的黑色手套。

首先是食指的指尖。黑色的皮质被一点点褪下,露出下面包裹的东西。

不是皮肤。

是金属!

冰冷的、闪烁着哑光的银灰色金属指节!每一个关节都清晰可见,线条流畅而精密,绝非任何已知的假肢工艺所能制造!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拳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耳边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他继续褪着手套。中指、无名指、小指……一节节冰冷、精密、非人的金属指骨暴露在书房昏暗的光线下。那银灰色的光泽,与我记忆深处那枚来自五十年后的凶器碎片,在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晕中,折射出如出一辙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冷光!

手套终于完全褪下。

一只完整的、由不知名银灰色金属构成的手,暴露在空气中。五指修长,结构精妙绝伦,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精密机械运转的嗡鸣。

那只金属的手,掌心依旧对着我。然后,那只金属的手,极其缓慢地,屈起了食指和中指,形成一个类似“扣动扳机”的动作,指尖正对着我的心脏。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深渊回响般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颅骨深处震荡开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时间不多了,医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只褪下手套的、完全暴露的金属右手,猛地做了一个向下虚按的动作!

“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炸响!一片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猛地从我的电脑主机箱里迸射出来!屏幕瞬间熄灭,彻底黑屏!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伴随着黑烟,迅速在书房里弥漫开来!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只有窗外远处微弱的城市灯光,勉强勾勒出门口那个黑影岿然不动的轮廓,和他那只在微弱光线中依旧泛着冰冷银灰光泽的金属之手。

恐惧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黑暗中,唯有那只金属手和黑衣人帽檐下深不见底的阴影,如同地狱的标记,灼烧着我的视网膜。电脑烧毁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像一场小型死亡的余烬。

“时…时间…什么时间不多?”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破碎,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脊背死死抵住冰凉的书桌边缘。

黑衣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那只刚刚引发毁灭的金属右手。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那冰冷的银灰色光泽在黑暗中似乎自行散发着微弱的光晕。然后,他微微侧身,那只金属手无声地指向——窗户的方向。

不是指向窗外城市的灯火,而是指向一个更具体的方向。那个方向……正是林晚所住的旧城区公寓的大致方位!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全身。林晚!那道新月状的淤痕!花店后巷的录像!林国栋惊恐的脸!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只金属手指强行扭合在一起,指向那个看似最不可能、却又唯一合理的答案——漩涡的中心,是那个失去父亲的脆弱女孩!

他要我对林晚做什么?或者,林晚本身……就是那个“时间不多”的关键?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威胁如同两座冰山轰然压下。我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喉咙却像被焊死,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影没有再给我任何机会。

在我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他那只指向窗外的金属手,五指极其轻微地收拢了一下,仿佛握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紧接着,他整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得……模糊。

不是移动,不是消失。而是像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边缘开始出现诡异的、高频的闪烁和抖动。他的轮廓在黑暗中变得不稳定,仿佛由无数细微的、高速震颤的粒子构成。黑色的连帽外套、帽檐下的阴影、那只泛着冷光的金属手……都在以一种超越视觉暂留的速度高频闪烁、明灭不定。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

滋——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静电释放般的轻响。

下一瞬,他站立的位置,只剩下书房门口那片空荡荡的、被走廊昏暗光线勾勒出的阴影。

他消失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这个空间里彻底擦除,不留一丝痕迹。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冰冷、混合着金属锈蚀和臭氧的特殊气息,以及身后电脑机箱里散发出的焦糊味,顽固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幻觉。

书房陷入死寂。窗外城市的噪音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我僵硬地站在原地,背靠着书桌,冷汗浸透了衬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痛感。

那只金属的手……指向林晚方向的手……还有那句“时间不多了”的冰冷警告……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灼痛的喉咙。不能再等了!无论林晚是受害者,还是……隐藏着什么更可怕的秘密,我都必须立刻找到她!那枚藏在我内衬口袋里的、来自未来的微尘,此刻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书房,抓起车钥匙,撞开家门,冲进了浓重的夜色里。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向林晚公寓的方向。轮胎摩擦着湿冷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窗外的霓虹灯流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带,如同此刻我混乱而惊惧的思绪。

林晚住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楼道狭窄,声控灯大多年久失修。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昏暗的楼梯,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巨大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全身。她住顶楼最角落的一间。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撞在斑驳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声控灯在我头顶闪烁了几下,发出苟延残喘的昏黄光芒。

终于冲到她的门前。门牌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我抬手,指节正要用力叩响那扇老旧的、油漆剥落的木门——

门,是虚掩着的。

一条细细的、黑暗的门缝,如同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无声地呈现在我面前。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老旧楼道里固有的潮湿霉味,从那条门缝里汹涌地弥漫出来,直冲鼻腔!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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