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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选择游戏

>深夜暴雨,我的车在荒郊抛锚。

>手机没信号,只能走向唯一亮灯的木屋。

>开门瞬间,我僵在原地——满墙照片竟全是我人生关键时刻的偷拍。

>黑暗中响起电子音:“欢迎来到选择游戏。”

>“第一题:前方十米处有两人,你只能救一个。”

>车灯照亮穿红裙的女人和背包少年。

>我颤抖着指向少年,女人瞬间被无形力量撞飞。

>电子音冰冷宣布:“游戏开始,你的选择将决定更多人命运。”

>我这才发现,每个“选择”都在惩罚我曾逃避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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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

不是那种淅淅沥沥的温柔,而是天河倾覆,亿万吨冰冷的洪水从墨汁般浓稠的夜空里狠狠砸向人间。雨点疯狂地撞击着老旧的车顶,发出沉闷而密集的鼓点,仿佛要把这铁皮盒子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捶扁、碾碎,彻底埋进这片泥泞的荒野。

车灯的光柱在狂暴的雨帘中吃力地撕开两道苍白、颤抖的口子,能照亮的,不过是前方几米内被车轮反复碾压、泥水翻腾的烂路。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摇摆,两片黑色的橡胶在挡风玻璃上徒劳地刮擦,刚抹开一瞬模糊的视野,旋即又被汹涌扑来的雨水淹没。玻璃外,世界混沌一片,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喧嚣。

引擎盖下,那苟延残喘的喘息声终于彻底断绝。一阵短促的、像是被掐住喉咙的抽搐后,一切归于沉寂。只有车灯,还固执地亮着,成为这片无边雨夜中唯一孤独的光源。

我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半声嘶哑、变调的哀鸣,随即被淹没在滂沱雨声中。手机屏幕在副驾座位上亮着,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信号格那里,一个刺眼的红叉标记冷酷地宣判了与外界的隔绝。绝望,冰冷粘稠,比车外的雨水更甚,缓慢地顺着脊椎爬上来,勒紧喉咙。

不能困死在这里。这念头像钢针一样扎进混乱的脑海。我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潮湿铁锈味和泥土腥气的冰冷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推开车门,狂暴的风雨瞬间劈头盖脸砸来,几乎将我重新推回驾驶座。我用尽力气顶住车门,侧身挤入那片狂暴的黑暗。

雨水立刻灌进衣领、袖口,冰冷的触感蛇一样贴着皮肤游走,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脚下是深可及踝的泥泞,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胶水里,拔腿异常艰难。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风声,以及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一人,正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洪水缓慢吞噬。

不知在泥泞中跋涉了多久,视线几乎被雨水糊住。就在体力即将耗尽,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一点微弱的光晕,突兀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雨幕,在前方不远处的黑暗里摇曳。

光!

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早已麻木的双腿陡然生出一股蛮力。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那光亮扑去。近了,更近了。那是一座孤零零的木屋,轮廓在雨夜里显得模糊而单薄。唯一的光源,来自一扇狭小的、蒙着厚厚油污的窗户。昏黄的光线顽强地透出来,在泥泞的地面上投下小小一片模糊的光斑,在无边的黑暗中,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雨掐灭。

木屋的门板老旧,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我喘息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抬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向那扇仿佛隔绝着另一个世界的门。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门轴大概是锈死了,极其沉重。我猛地用力,门向内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木头腐朽、尘土堆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屋内的光线比窗外看到的更暗,只有一盏挂在屋顶横梁上的老式马灯,豆大的火苗在脏污的玻璃罩里不安地跳跃着,将无数扭曲放大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原木墙壁上。

然而,就在我的目光适应了这昏暗光线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唰”地一下,全部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墙上。

四面墙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全是照片。

无数张照片,像一场无声而疯狂的展览,覆盖了每一寸能利用的墙壁空间。它们大小不一,新旧各异,有的颜色鲜艳,有的已经泛黄卷边,有的甚至沾着可疑的污渍。但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

是我。

我孩童时在公园沙坑里堆城堡,旁边站着一个模糊的、扎羊角辫的小小身影——那是我早已遗忘的妹妹小雨;我少年时躲在教室后排偷偷看漫画,讲台上老师正严厉地扫视;我大学时在喧闹的毕业晚会上局促地缩在角落;我穿着廉价西装在人才市场的人群中茫然四顾;我疲惫地坐在深夜末班公交靠窗的位置,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还有更多,更近的。我昨天在楼下便利店买烟时不耐烦地看手机;今天下午开车出门时烦躁地拍打方向盘;甚至就在刚才,我在暴雨抛锚的车里,绝望地捶打方向盘的那一瞬间——那张照片的右下角,还带着新鲜的、未干的雨水痕迹!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人生的碎片被粗暴地钉在墙上,构成一张巨大而诡异的蛛网。而我,就是网中央那只被钉死的飞虫。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是谁?怎么可能?为什么?!

“欢迎,林默。”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死寂中响起。

冰冷,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如同某种劣质电子设备合成的噪音。它似乎无处不在,又找不到确切的来源,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钻出来,直接灌入耳膜深处。

“欢迎来到‘选择游戏’。”

那个电子音,毫无情绪地继续着,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精准地刺穿我混乱的意识。

“规则简单:做出你的选择,并承担后果。”

选择?什么选择?后果?我脑子里一片混沌,恐惧和荒谬感几乎要撑爆我的神经。我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只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第一题。”

电子音根本无视我的状态,自顾自地宣判。

“前方十米处,两人。你只能救一个。倒计时,三。”

“什么?”我失声叫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什么前方?哪里有人?”这屋子里除了我,明明空无一人!

“二。”

冰冷的计数无情推进。

“等等!你说清楚!到底……”我慌乱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或者任何能称之为“前方”的东西。只有那些密密麻麻盯着我的照片,在摇曳的灯火下,眼神似乎都变得诡异起来。

“一。”

那个“一”字落下的瞬间,我身后的木门,那扇沉重、布满污迹的门,猛地向内爆开!

不是被推开,而是像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无形的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腐朽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破碎的木屑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泥浆,猛地泼洒进来,打在我毫无防备的后背上,冰冷刺骨。

狂风裹挟着更猛烈的暴雨,瞬间灌满了小小的木屋。屋顶那盏老马灯疯狂地摇晃起来,豆大的火苗被拉扯得细长而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屋内斑驳的光影随之剧烈地晃动、跳跃,墙上无数个我的面孔在明暗之间疯狂地扭曲、变形,如同地狱里群魔乱舞的壁画。

我猝不及防,被门板爆裂的气浪和灌入的狂风推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下意识地,我猛地扭回头,透过破碎的门洞和狂暴的雨幕,望向门外——

心脏,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跳动。

门外,就在我抛锚的车灯所投射出的、被暴雨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柱尽头,十米左右的距离,真的站着两个人!

左边,是一个女人。暗红色的连衣裙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长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她捂着左臂,指缝间渗出刺目的鲜红,在惨白的车灯光下显得异常妖异。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对突然爆开的门和出现的我毫无反应,像一尊被遗忘在雨中的红色雕塑。

右边,是一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头发被雨水浇得紧贴着头皮,脸色同样苍白,嘴唇冻得发青。他呆呆地站着,双手紧紧抓着背包带,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恐惧,死死地盯着我所在的木屋方向,或者说,是盯着我。

时间,仿佛被这狂暴的雨和刺眼的光冻结了。

“选择。”

那个冰冷无情的电子音再次响起,穿透风雨的喧嚣,如同丧钟敲响。

“救谁?”

“你只有一次选择权。倒计时,五秒。”

“五。”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狂乱的心跳和那催命的倒数声。救谁?为什么是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裙女人捂着流血的手臂,眼神空洞得可怕;背包少年冻得瑟瑟发抖,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未经世事的恐惧,像受惊的小兽。两个身影在车灯和暴雨的夹缝中,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

“四。”

时间!没有时间了!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铁爪攥紧了我的心脏。那个女人的伤口在流血!她看起来伤得很重!少年……少年只是淋了雨……他看起来更……更……更“安全”?一个混乱、自私、甚至来不及清晰成型的念头猛地攫住了我——那个女人似乎更危险,而那个少年,更像……更像需要保护的对象?就像……

就像当年那个同样需要保护的身影!

“三!”

电子音的倒数如同重锤砸下,粉碎了我最后一丝试图思考的理智。

“他!”我几乎是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手指颤抖着,却无比清晰地指向了那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少年。指尖的方向,穿透破碎的门框,穿过狂暴的雨帘,直直地钉在那个茫然无措的身影上。

“我选他!救那个男孩!”

话音落下的瞬间,死寂。

不是风雨的停歇,而是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了。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然后,我看到了。

就在红裙女人和背包少年之间,那片被车灯光柱勉强照亮的、泥泞不堪的空地上方,空气……扭曲了。

没有声音,没有预兆。那片空间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向内塌陷、收缩!光线被疯狂地拉扯、弯折,形成一个瞬间出现的、绝对黑暗的、宛如黑洞般的奇点!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沛莫能御的无形力量,从那塌陷的奇点中心,轰然爆发!

它没有形状,没有颜色,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意志。这股力量如同无形的攻城巨锤,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尽管我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但那“尖啸”是直接烙印在灵魂上的),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撞向那个捂着流血手臂的红裙女人!

时间被无限拉长,却又在瞬间结束。

女人像是被一辆疾驰的列车正面撞上,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随意地拂开。她的身体,那抹刺眼的红色,猛地向后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凄厉的弧线。暗红色的裙摆如同折翼的蝴蝶,在惨白的车灯光柱里绝望地翻飞了一瞬。

没有惨叫。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从十几米外、车灯光柱边缘的浓稠黑暗中传来。

“砰!”

像一袋沉重的沙土砸在水泥地上。

那抹翻飞的红,瞬间消失在车灯光晕无法穿透的、暴雨倾盆的黑暗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剩下那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少年。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唯一的变化是那双眼睛。里面的茫然和恐惧瞬间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极致的惊骇所取代。他的瞳孔放大到极限,死死地盯着女人消失的那片黑暗,嘴巴无声地张开,形成一个扭曲的“o”形,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木屋内,马灯的火苗猛地向上一蹿,又骤然缩回,光影在墙上疯狂地晃动。

我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指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冰冷麻木。一股强烈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冲上喉咙。我“哇”地一声弯下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视野边缘阵阵发黑。

“选择有效。”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如同地狱的判词。

“红裙目标,清除。”

“游戏,开始。”

“林默,你的每一次‘选择’,都将决定更多人的命运。而你过往所逃避的一切,都将在此清算。”

“清算”两个字,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狠狠地凿进我的耳膜。

过往?逃避?清算?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爆炸,但最终,一个被刻意尘封、染血的画面,如同被这道冰冷的声音强行撕开的伤疤,猛地、血淋淋地翻涌上来——

同样狂暴的雨夜,刺耳的刹车声,尖锐的童音哭喊,还有……还有那躺在湿冷柏油路上、小小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以及我,那个在混乱和恐惧中,选择了转身逃跑的自己……

是……是那个?!

“呃啊!”我抱着剧痛欲裂的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咚”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积着泥水的地板上。肮脏的泥水溅了我一脸,混合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流下。

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照片里,无数双“我”的眼睛,在摇曳的昏黄灯火下,冷冷地俯视着此刻跪在泥泞中、狼狈不堪的我。

木屋外,风雨依旧肆虐,仿佛刚刚那惊悚的一幕只是幻觉。只有那个背包少年,依旧像石雕般僵立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女人消失的黑暗,成了这疯狂雨夜中一个凝固的惊骇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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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先生,林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白光瞬间扎进眼底,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视野里是晃动的、模糊的白色人影。

“心率过快……血压偏低……有轻微脱水迹象……”另一个稍显冷静的声音在旁边说着。

消毒水的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取代了记忆中浓重的泥土腥气和血腥味。身下是坚硬的触感,不再是冰冷潮湿的泥地。我转动僵硬的脖子,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墙壁、悬挂的输液瓶、还有床边金属护栏冰冷的反光。

医院。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混沌的意识像沉船的碎片,艰难地从深海中一点点上浮。木屋……暴雨……照片……红裙女人……背包少年……那无声无形的恐怖撞击……还有那冰冷的电子音:“清除”、“清算”……

“啊!”我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又被一只戴着蓝色医用手套的手轻轻按回床上。

“别激动,林先生。”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出现在视野里,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昏迷了快十二个小时。感觉怎么样?除了虚弱,还有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我全身都不舒服!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但最难受的,是脑子里翻江倒海的那些画面,还有那电子音最后留下的、如同诅咒般的话语。

“人……那个女人……”我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她……”

医生和旁边的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谨慎,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平静。

“林先生,”医生斟酌着措辞,声音放得更缓,“我们赶到现场时,只在你的车附近发现了你。你当时倒在泥地里,体温很低,意识不清。至于你说的穿红裙的女人……”他顿了顿,“我们仔细搜索了周围区域,包括你提到的那片树林边缘,没有发现任何符合你描述的……伤者,或者……其他痕迹。”

没有?怎么可能?!

我猛地瞪大眼睛,试图坐起来:“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她就在那里!被……被撞飞了!就在那片树林边上!”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绝望的颤抖。

护士立刻上前一步,安抚地按住我的肩膀:“林先生,冷静点。那晚雨太大了,风也急,视野条件非常差。警方也介入了,他们做了初步勘察,在你指认的区域没有发现明显的撞击痕迹、血迹,或者任何衣物碎片。”

警方?我这才注意到,病房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不高但很精悍,短发,脸型方正,眼神沉静得像深潭水,此刻正无声地注视着我。他的存在感很强,即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也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让病房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记事本。

“陈警官。”医生朝门口的男人点了点头,又转向我,“这位是负责你案子的陈警官。他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你现在的状态……”医生看了看监测仪器上的数据,“可以吗?”

陈警官迈步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他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每一寸肌肉的颤抖中读出真相。

“林默?”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沉稳。

我艰难地点点头。

“感觉怎么样?”他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关心,但那审视的目光却丝毫未减。

“我……”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个女人……还有那个背包的少年……你们找到他了吗?他应该看到了!他就在现场!”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

陈警官沉默了几秒,从记事本里抽出一张折叠的打印纸,在我面前展开。那是一张道路监控的截图,画面很模糊,被密集的雨线切割得更加破碎。时间显示就是我抛锚的那个雨夜,地点正是那条荒僻的公路。

截图里,只有我那辆抛锚的车,车灯亮着,孤零零地停在风雨中。车前方,泥泞的道路在车灯光晕里延伸,空空荡荡。

没有红裙女人。

没有背包少年。

只有一片被暴雨蹂躏的、死寂的荒野。

“这是距离你抛锚地点最近的一个监控探头拍下的画面,时间覆盖了你说的事件发生的整个时段。”陈警官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画面里,除了你的车,没有其他人。”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监控……没有拍到?怎么可能?他们明明就在车灯前面!难道……难道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是车祸撞击后的脑震荡?还是……那诡异的“游戏”本身的力量?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再次攫住了我。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徒劳地摇着头,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的后背。

“林先生,”陈警官合上记事本,目光锐利如刀,“关于你提到的木屋,还有墙上的照片……我们的人在你昏迷的区域进行了彻底搜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没有木屋。”

“那片区域,除了你的车和那条公路,只有一片长满荒草和稀疏小树的山坡。没有发现任何建筑物的痕迹,没有地基,没有残留的木料,什么都没有。”

“至于照片……”他微微摇头,“更无从谈起。”

冰冷的绝望,比那夜的暴雨更甚,彻底将我淹没。木屋不存在?照片不存在?女人和少年也不存在?那……那夜的一切是什么?是我疯了?还是……那电子音所谓的“游戏”,真的存在一个超越现实的维度?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进去了……我看到了……满墙都是……还有那个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混乱而急切地看向陈警官,“那个电子音!它说‘选择游戏’!它说‘清算’!它说我逃避的东西……” 那个尘封的、血淋淋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雨夜,刹车声,白色的小小身影……我痛苦地抱住头,“是我妹妹……小雨……那年车祸……我……我跑了……”

陈警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潭般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打断我混乱的自语。

“我害怕……我太害怕了……我没敢过去……没敢去看她最后一眼……我就……跑了……” 巨大的愧疚像海啸般将我吞噬,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我大口喘着气,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

过了许久,陈警官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沉稳,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东西:“林先生,关于你妹妹的意外,我很遗憾。那确实是场悲剧。但眼下,你需要冷静。警方会继续调查你报案的情况。你提到的细节……我们会留意。” 他刻意加重了“留意”两个字。

他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我床边的柜子上。“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想起任何新的细节,随时打给我。”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那个护士。她重新给我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林先生,你需要休息。别想太多,身体要紧。”她柔声说,但眼神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谨慎。显然,我那番关于木屋、照片和神秘消失女人的“疯话”,已经让她和医生把我归类到了某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范畴。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休息?在经历了那样一个夜晚之后?在陈警官那看似平静却暗藏机锋的眼神之后?

不。那个电子音说“游戏开始”。它说“清算”。

它不会放过我的。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冰冷而绝望。

身体的疲惫像沉重的铅块,死死地压着每一寸肌肉和神经,但意识却像惊弓之鸟,在黑暗的病房里徒劳地扑腾。闭上眼,就是红裙女人被无形力量撞飞时翻卷的裙摆,就是墙上无数双“我”的眼睛冰冷的凝视,就是妹妹小雨躺在雨地里那个小小的、苍白的侧脸……还有陈警官最后那个深不可测的眼神。

他信吗?他看似平静的陈述下,是否也察觉到了某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异?他那句“我们会留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杂乱的念头如同沸腾的泥浆,在脑海中翻滚。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种浑噩的半梦半醒之间,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嘀嗒”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嘀嗒…嘀嗒…嘀嗒……

规律,冰冷,带着一种机械的精准。不是病房里监测仪器的声音,更不是窗外的雨声(雨似乎已经停了)。这声音……像是某种老式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声音,但更轻,更细,也更近。近得仿佛……就在我身上?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缩紧。

病房里一片昏暗,只有走廊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门窗的轮廓。监测仪器的屏幕发出幽幽的绿光。那细微的“嘀嗒”声,依然固执地响着。

我屏住呼吸,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在昏暗的病房里紧张地搜寻。声音的源头……似乎……在床头柜上?

借着仪器屏幕的微光,我看到了陈警官留下的那张白色名片。

它静静地躺在柜面上。而那细微的、催命般的“嘀嗒”声,正清晰地从那薄薄的纸片下面传来!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我几乎是弹坐起来,一把掀开了那张名片!

下面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光洁的柜面。

但“嘀嗒”声,并未停止!它依然固执地响着,而且……似乎更清晰了!

不在柜面上?那……在哪里?

我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柜子下方、抽屉缝隙……一无所获。那声音仿佛没有实体,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不!不对!我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刚才摸索时,袖口蹭了上去。

手腕内侧,紧贴着脉搏跳动的地方,赫然印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电子表液晶屏般的印记。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极淡的、幽绿色的冷光。印记上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一组冰冷的、猩红色的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动、倒数:

03:47:21

03:47:20

03:47:19……

时间!它在倒数!像一颗植入皮下的定时炸弹!

恐惧像冰水浇头,让我瞬间窒息。这就是下一场“游戏”的倒计时?不到四个小时?!

“嘀嗒…嘀嗒…”那细微的声音,此刻如同死神的低语,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我死死盯着那跳动的猩红数字,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时——

“叮!”

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是我的手机!它正放在床头柜的另一边充电。

谁?谁会在这个时间给我发消息?

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芒让我眯起了眼。屏幕上显示的不是短信,也不是任何熟悉的社交软件图标,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纯黑色背景的App图标,图标中央是一个猩红色的、抽象的沙漏形状。

沙漏图标在屏幕上诡异地闪烁了一下,然后自动弹开。

屏幕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占据!如同干涸的、凝固的鲜血!

在这片令人心悸的血红背景中央,缓缓浮现出几行惨白色的文字,如同刻在墓碑上的铭文:

【第二题:选择时刻。】

【目标:城西废弃化工厂,A区3号储料罐顶部。】

【选择项:A. 拯救被困者。b. 清除威胁。】

【提示:你的犹豫,即是他人的倒计时。】

【倒计时同步进行中。】

文字下方,是那个小小的、猩红的倒计时窗口,数字冷酷地跳动着:03:46:05…04…03…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的猩红背景上,极其突兀地嵌入了一个实时的小窗口画面。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视角很低,像是从某个角落偷偷拍摄的。光线昏暗,只能勉强辨认出是某种巨大的、布满锈迹的金属结构内部,冰冷的钢铁支架纵横交错。镜头微微上移,聚焦在一个狭窄的、悬空的金属平台上。

平台上,蜷缩着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服的男人!他背对着镜头,身体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似乎塞着东西。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脚踝上,被焊上了一条粗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沉重地垂落在平台边缘,没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在平台下方,隔着几层锈蚀的钢架,画面边缘,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平台下方连接着的一堆缠绕的电线。光线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他动作间透出的一种令人不安的冷静和……残忍?

废弃化工厂!A区3号罐!被铁链锁住的男人!还有下面那个摆弄电线的模糊身影!

手机屏幕冰冷的光映在我毫无血色的脸上。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像流淌的血:03:45:18…17…16…

“清除威胁”?“拯救被困者”?下面那个模糊的身影,是威胁?还是……被困者本身?这个提示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恶意的诱导。我的选择,会直接决定那个平台上被铁链锁住的人的生死!

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猛地抬头看向病房门口。陈警官!只有他!只有他可能相信我遭遇的诡异!只有他能……帮我?或者……阻止我再次陷入那个该死的“游戏”?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我顾不上手腕上那如同烙印般的倒计时,也顾不上身体的虚软,猛地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细微的刺痛和回流的血液被巨大的恐慌彻底掩盖。我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不能惊动护士!我强忍着眩晕,像幽灵一样溜出病房。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得可怕,只有值班室隐约透出的微光和远处偶尔响起的呼叫铃声。我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冲向医生办公室的方向——刚才陈警官似乎和医生在那里谈过话。

走廊的拐角,医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扑到门边,颤抖的手正要推开——

“……无法解释。生理指标除了应激反应,没有明显异常。但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他描述的细节,木屋、照片、红裙女人、背包少年……包括最后提到他妹妹的意外时那种崩溃状态……”

是那个中年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审慎和一丝无奈。

我推门的手僵在半空,屏住呼吸。

“监控和现场勘察结果呢?”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是陈警官!

“都确认过了。没有他说的木屋,没有照片残留物,没有红裙女人或背包少年的痕迹。公路监控也只拍到他独自一人的车。他指认的‘撞击点’,土质松软,但除了暴雨冲刷,没有重物砸落或拖拽的痕迹。”医生的声音顿了顿,“陈警官,结合他提到妹妹意外时那种强烈的创伤反应……我个人倾向,这很可能是一次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发作,叠加了车祸后的脑震荡和恶劣环境导致的幻觉。他构建了一个高度逼真、逻辑自洽的幻想世界,用来……嗯,或许是在无意识中处理他当年对妹妹之死的巨大愧疚。”

ptSd?幻觉?构建幻想世界?

门外的我如坠冰窟。原来在医生眼里,我只是个沉浸在自己创伤幻觉里的疯子!

“愧疚……”陈警官的声音低沉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他的档案我看过。当年他妹妹小雨的交通事故,他是唯一的目击者,也是第一个离开现场的人。虽然最终认定是意外,他也没有法律责任,但那份目睹亲人惨死却未能施救的愧疚感……确实可以成为巨大精神压力的来源。”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不过……”

“不过什么?”医生问。

“不过,”陈警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硬,“他描述的某些‘细节’,尤其是那个‘清除’的方式……过于‘精准’了。精准得不像是混乱的幻觉能自发形成的。”他似乎在翻动什么纸张,“还有他手腕上那个……”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到了?他注意到那个倒计时印记了?!

“……那个所谓的倒计时印记。”陈警官继续道,“护士报告他醒来后曾无意识地反复抓挠左手腕。我留意了,他手腕皮肤除了他自己抓出的红痕,并没有任何可见的电子屏印记或纹身。但他在描述时,眼神的恐惧……非常真实。”

他看到了抓痕!但他没看到印记!那印记……只有我能看到?是幻觉的一部分?还是……那“游戏”只针对我的感官?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连陈警官,这个我最后的希望,也在用“精神不稳定”、“幻觉”来解释这一切!

“陈警官,你的意思是?”医生的声音带着困惑。

“我的意思是,”陈警官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无论这是精神崩溃还是别的什么,他目前的状态都非常危险。对他自己,也可能对他人。建议你们加强看护。我会继续跟进,特别是……”他顿了顿,“查一下近期有没有符合他描述的、失踪或非正常死亡的红裙女性报案记录。”

查失踪记录?他并没有完全否定!一丝微弱的、渺茫的希望火苗在我心底重新燃起。他还在查!他还在怀疑!

“好,我们会加强看护。”医生应道。

门内的谈话似乎接近尾声。我不能再等了!倒计时无情地流逝着:03:41:33…32…31…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虚掩的办公室门!

“陈警官!”

屋内的两人同时惊愕地转头看向门口。医生一脸错愕,陈警官则瞬间眯起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惨白的脸、凌乱的病号服、以及还在微微渗血的手背。

“林默?你怎么跑出来了?”医生立刻站起来,语气带着责备和担忧。

“陈警官!不是幻觉!”我无视医生,直直地盯着陈警官,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嘶哑变调,同时猛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将那散发着幽绿微光、猩红数字跳动的印记对准他,“你看!倒计时!它就在这里!不到三个半小时了!城西化工厂!有个人被锁在罐顶!下面还有人!他们会死的!下一个选择来了!我必须去!”

我语无伦次,几乎是吼出来的。

医生看着我空空如也、只有几道新鲜抓痕的手腕,又看看我近乎癫狂的表情,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下意识地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铃。“护士站!703病房病人需要镇静!”

陈警官没有动。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的手腕上,眉头紧锁,眼神深处翻涌着惊疑、审视,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他看到了什么?他真的能看到那个只有我能见的印记吗?

“林先生,冷静!”医生试图靠近我。

“别过来!”我惊恐地后退一步,手腕上的倒计时数字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神经。“陈警官!你信我一次!就一次!跟我去!求你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绝望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护士赶来了。

陈警官的目光终于从我的手腕移开,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职业性的警惕,有对“疯子”的疏离,但似乎……还有一丝被我的绝望和那“无形印记”的诡异所触动的、极其微小的动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护士冲进门口,医生也准备上前按住我的刹那——

陈警官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医生,给他打一针镇静剂。”

我的心,瞬间沉入无底深渊。最后一丝希望,灭了。

“不——!”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转身就想冲出办公室!

但晚了。两个强壮的男护工已经堵在了门口。医生动作麻利地拿起一支注射器。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我的手臂皮肤。

“按住他!”

针尖刺入皮肤的刺痛感传来,一股冰冷的液体迅速注入血管。世界开始旋转、模糊,陈警官那张沉凝的脸在视野中晃动、变形,最终被一片汹涌的黑暗彻底吞没。

手腕上,那猩红的倒计时,依旧在无声而冷酷地跳动:03:39:05…04…03…

意识沉入粘稠的黑暗,像被抛进冰冷的海底。手腕上那猩红倒计时的灼烧感,却顽固地穿透了药物带来的麻痹,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诅咒。03:39:02…01…00:00…它归零了吗?那个被铁链锁在罐顶的男人……怎么样了?那个模糊的身影……

“嘀嘀嘀——!!!”

刺耳、高亢、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警报声,猛地将我从药物带来的昏沉中狠狠撕扯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眼前不再是医院病房单调的天花板,而是……一片令人眩晕的锈红色。

巨大的、布满黄褐色锈迹和剥落涂料的弧形钢铁内壁,如同怪物的腹腔,向上方弯曲收拢,形成一个望不到顶的穹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化学品的刺鼻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腥气?

我发现自己正半躺在一个狭窄的、悬空的金属网格平台上。平台紧贴着巨大的弧形罐体内壁,由粗壮的、同样锈迹斑斑的工字钢支撑着。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手腕上,那幽绿的微光印记冰冷依旧,但上面的猩红数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同样刺目的血红色小字:

【第二题:选择进行中。状态:就位。】

我怎么会在这里?!镇静剂……陈警官……医院……

“呃…呃呃……”

一阵压抑的、极度痛苦的呜咽声,夹杂着铁链摩擦金属的刺耳“哗啦”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僵硬地转过头。

就在我所在的这个狭窄平台前方,隔着大约五六米远的另一片悬空区域,一个更大的金属平台上,蜷缩着那个穿灰色工装服的男人!

和手机画面里一模一样!他背对着我,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巴被脏污的布条勒紧,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脚踝上那条粗重的铁链,另一端焊接在平台边缘一根粗壮的钢铁支架上,绷得笔直。他每一次痛苦的抽搐,都引来铁链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而在他下方,大约两层钢架落差的位置,一个穿着深蓝色连体工装、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正背对着我们,低头专注地摆弄着平台上垂下的一捆缠绕复杂的电线。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冷静。那些电线的尽头,似乎连接着……连接着那个被锁男人所在的平台下方某个装置?

“嘀嘀嘀——!!!”

那催命般的警报声再次毫无征兆地炸响!尖锐的音波在巨大的金属罐体内反复冲撞、回荡,震得人耳膜刺痛,心脏都跟着那频率狂跳起来!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罐体穹顶高处,一盏巨大的、血红色的警示灯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如同泼洒的鲜血,瞬间将整个锈迹斑斑的罐体内部染上一层诡异而恐怖的色彩!红光旋转着,每一次扫过,都将在场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的钢铁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被铁链锁住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光刺激得剧烈挣扎起来,呜咽声变成了濒死般的嚎叫,铁链疯狂地撞击着平台,发出巨大的噪音。

而下方那个摆弄电线的鸭舌帽身影,动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他冷静到可怕的作业,仿佛这刺耳的警报和血红的灯光只是背景噪音。

【选择项:】

【A. 拯救被困者(灰衣人)。】

【b. 清除威胁(蓝衣人)。】

【警告:选择错误,或超时未选,双方清除。】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直接在我颅骨内响起,带着金属的震颤。与此同时,手腕印记上,一组新的、更小的猩红倒计时数字冷酷地浮现出来:

05:00

04:59

04:58……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

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拯救?清除?谁是威胁?那个被锁住、痛苦挣扎的灰衣人?还是下面那个冷静得可怕的蓝衣人?

“唔唔唔——!!”灰衣人挣扎得更猛烈了,他拼命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头发,死死地望向我这边!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赤裸裸的、对生命的哀求!

他需要我救他!他被锁住了!他在受苦!

而下面那个蓝衣人……他还在摆弄电线!他想干什么?引爆平台?电死那个灰衣人?他就是威胁!一定是!

“b!”一个声音几乎要冲破我的喉咙,“清除他!清除下面那个!” 手指下意识地就要指向那个深蓝色的背影!就像当初在暴雨中指向那个红裙女人一样!清除掉带来威胁的那个!保护看起来更弱小的!

就在这个念头即将化为行动的刹那——

“滋啦……滋……”

一阵强烈的电流干扰杂音猛地从那冰冷的电子音中爆出,尖锐得如同指甲刮过黑板!

紧接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强烈电流失真效果、却依旧能分辨出原本音色的男人声音,强行挤进了那冰冷的电子音频道,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不…不要…选b…!他…他是……”

声音戛然而止,被“滋啦”一声更强烈的电流噪音彻底切断!

是那个被锁住的灰衣人的声音!他认识我?他想说什么?“不要选b”?“他”是谁?下面那个蓝衣人?为什么不能清除他?

巨大的混乱瞬间冲垮了我刚刚建立的判断!灰衣人阻止我清除蓝衣人?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们是一伙的?这是个陷阱?还是……蓝衣人才是真正需要被拯救的?

手腕上的倒计时冷酷地跳动:04:15…14…13…

时间在飞速流逝!警报声刺耳,红灯旋转,铁链的摩擦声和灰衣人痛苦的呜咽混合在一起,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神经。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

选A?救灰衣人?但他警告我不要选b!选b?清除蓝衣人?可灰衣人似乎在阻止我这样做!而且,那个电子音的“警告”冰冷地悬在头顶——选择错误,双方清除!

怎么办?!到底谁是受害者?谁是威胁?!

我的目光在痛苦挣扎的灰衣人和下方冷静作业的蓝衣人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灰衣人的眼神充满了哀求,他的痛苦是如此真实。蓝衣人的冷静则显得那么诡异,那么……危险。

倒计时:03:58…57…56…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选一个!

那个灰衣人的警告声在我脑中回响:“不要选b……他……他是……” 他认识我?他认识我!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乱!他认识我林默!他可能知道什么!他可能是……唯一的线索!唯一的突破口!

救他!必须救他!只有救下他,才能知道真相!知道这该死的“游戏”到底是什么!知道小雨……和我逃避的过去……

“A!”我几乎是吼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手指猛地指向那个被铁链锁住、痛苦挣扎的灰色身影,“我选A!拯救被困者!救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刺耳的警报声、铁链的摩擦声、灰衣人的呜咽……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红色的警示灯还在无声地旋转,将冰冷的光涂抹在锈蚀的钢铁上。

下方,那个一直背对着我们、低头摆弄电线的深蓝色身影,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了腰。

然后,他转过了身。

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在血红的灯光下,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半张脸——线条冷硬的下颌,还有……嘴角。

那嘴角,竟然在阴影下,极其诡异而缓慢地……向上弯起。

一个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紧接着,他动了。没有去碰那些电线,而是异常敏捷地沿着钢架,像一只熟悉地形的猿猴,迅速攀爬,目标赫然是——那个被铁链锁住的灰衣人所在的平台!

他想干什么?!在“选择”生效前抢先下手?!

“不!”我失声惊叫,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阻止!但我所在的平台距离那边还有几米远,中间是令人眩晕的虚空!

就在蓝衣人的手即将攀上灰衣人所在平台的边缘时——

“嗡——!”

一股低沉、强大、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以灰衣人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蓝衣人攀爬的动作瞬间凝固!他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身体猛地被向后弹开!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整个人失去平衡,从钢架上直直地向后跌落!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时间仿佛被拉长。我看着那深蓝色的身影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手臂,鸭舌帽被气流掀飞,露出一张……年轻得过分、此刻却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脸!然后,他消失在下方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黑暗里。

没有落地的声音传来。只有一片死寂。

血红的灯光依旧旋转着。

平台上,那个被铁链锁住的灰衣人,身体猛地一僵。束缚着他双手的绳索,如同被高温熔断般,瞬间化为灰烬飘散。勒住他嘴巴的布条也同时消失。他脚踝上那条粗重的铁链,从焊接在钢架的那一端开始,迅速变得通红、软化,然后无声地断裂、垂落。

束缚……解除了?

灰衣人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从平台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缓缓地转过头,凌乱油腻的头发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血红的灯光,直直地看向我。

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怨毒!

那怨毒如此浓烈,如此纯粹,仿佛凝成了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在我的心脏上!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救了他!我选择了救他!

【选择有效。】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如同丧钟。

【被困者,拯救成功。】

【威胁目标,清除。】

【林默,你的‘拯救’,是否带来了真正的救赎?】

电子音的话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嘲讽。

【清算继续。下一次选择,你将面对更深的代价。】

手腕上的印记幽光一闪,猩红的文字变化:【清算点数:+1】。那冰冷的“+1”符号,刺得我眼睛生疼。

灰衣人依旧死死地盯着我,怨毒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似乎极度虚弱,又跌坐回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下方那片吞噬了蓝衣人的黑暗深渊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水花溅落的声音?

“噗通……”

很轻,但在死寂的罐体内,却如同惊雷。

灰衣人怨毒的眼神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声音刺痛了,他脸上掠过一丝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他不再看我,而是猛地低头,死死地盯向那片黑暗的深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骤然缩紧。那下面……有什么?

手腕上的印记再次闪烁,冰冷的电子音下达了最后的驱逐令:

【本场结束。准备脱离。】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的巨大罐体、血红的灯光、怨毒的灰衣人……所有景象都开始扭曲、旋转、褪色,如同被投入水中的油彩画。

在意识彻底被抽离的最后一瞬,我似乎看到,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只湿漉漉的、苍白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生锈的钢架边缘……

冰冷的水珠,正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在下方看不见的水面上。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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