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不得不低下的头
星耀传媒的会议室，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投影仪的光束在幕布上投映出触目惊心的财务数据图表——一条代表现金流的红线，正以一种近乎垂直的姿态，义无反顾地扑向代表警戒线的深渊。
财务总监的声音干涩，像在念一份讣告：“……煌娱联合渠道方对我们的排片和播出进行限制，导致《山海》大电影预期收入锐减百分之四十。同时，他们恶意抬价，垄断了后期特效和宣传资源，我们的备用方案成本激增了百分之两百。加上几个重要赞助商的临时撤资……林总，按照这个趋势，最多……最多三周，我们的资金链就会彻底断裂。”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晓月手中那支可怜的签字笔，已然断成了两截。她面无表情地将残骸丢进垃圾桶，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掉落的橡皮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被笔壳硌出的深痕，正隐隐作痛。
三叔公重重地哼了一声，拐杖顿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叩击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口。“早就说过，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好了，把公司带到这般田地！当初若是稳扎稳打，何至于此？”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射向主位的林晓月。
其他几位保守派董事也纷纷附和，会议室里一时充满了“早就料到”、“必须负责”、“引咎辞职”之类的字眼，嗡嗡作响，如同成群结队的毒蜂。
林晓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爷爷关于“树根”的点拨言犹在耳，但现实的寒风却如此刺骨。她知道，此刻任何关于“摸鱼哲学”或“摆烂艺术”的辩解，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资本的獠牙已经嵌入了星耀的咽喉，再不挣脱，就是窒息而亡的结局。
她需要钱，需要大量的、能立刻到位的资金，来稳住这艘即将倾覆的船。而放眼四周，有能力且可能愿意在这个关头伸出援手的……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云深那张轮廓分明、时常带着审视意味的脸。
那个原定的联姻对象，那个最初看不起她、后来在竞争中又让她头疼不已的“冤家”。向他求助，无异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暴露在这个骄傲的男人面前。
“唉，果然咸鱼翻身的终极代价，就是可能会摔得更惨吗？”她在心底哀叹，“早知道当初就该坚持‘三不原则’，不努力、不负责、不联姻，直接躺平当米虫，现在也不用在这里纠结是饿死还是丢脸死了……”
然而，当她抬起眼，看到一旁赵小暖那双写满担忧却依旧坚定望着自己的眼睛，看到运营总监老周紧锁眉头却仍在笔记本上疯狂计算可能方案的样子，看到团队里那些年轻面孔上不甘和期待交织的神情……她想起了赵小暖说的“不能让相信我的人饿肚子”。
咸鱼，也有想要守护的鱼塘。
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那丝属于“林晓月”的惫懒和挣扎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冷静。她无视了那些嘈杂的指责，直接对助理吩咐道：“帮我接通寰宇集团顾总的电话，预约最快可能的会面时间。就说……”她顿了顿，舌尖尝到一丝屈辱的涩味，但语气平稳无波，“星耀林晓月，有事相商。”
中节：谈判桌上的刀光剑影
寰宇集团顶层的会客室，视野极佳，足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但此刻，林晓月无心欣赏窗外的景致。她坐在顾云深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光可鉴人的巨大檀木会议桌，桌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灯，也倒映着两人之间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顾云深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听完林晓月言简意赅、甚至刻意淡化了部分危机的陈述。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一切伪装。
“所以，”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林总是希望寰宇在这个关键时刻，注资星耀，共同应对煌娱的围剿？”
“不是希望，是提议一项对双方都有利的战略合作。”林晓月纠正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乞讨。她试图拿出平时那套插科打诨的本事来缓和气氛，“顾总，你看啊，煌娱这势头，今天是咬我，明天未必不会觊觎寰宇的蛋糕。我们联手，既是救我，也是为你提前消除一个潜在的威胁嘛。这叫……嗯，抱团取暖，互利共赢！”她甚至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可惜有点僵硬。
顾云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觉得有趣。“抱团取暖？”他重复了一遍，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更强的压迫感，“林总，商场不是过家家。寰宇的资金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需要看到值得投资的价值和……诚意。”
他慢条斯理地开始列举：“第一，星耀目前估值虚高，注资比例需要重新评估，很可能不再是之前的条件。第二，如果合作，星耀在未来三年的核心项目决策上，寰宇需要拥有否决权。第三，关于《山海》Ip的后续开发权益，我们需要重新划分……”
他每说一条，林晓月的眉头就跳一下。这家伙，简直是趁火打劫的典范！每条都精准地踩在星耀和她所能承受的底线上。否决权？那不等于把星耀的未来交到他手里？重新划分Ip权益？那更是动摇了星耀的立身之本！
内心的小人已经在咆哮：“啊啊啊！就知道这资本家没安好心！这是要我把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吗？果然联姻对象什么的都是浮云，利益面前都是赤裸裸的剥削！”
但表面上，她不能露怯。属于“沈明薇”的那种冷静分析和谈判本能再次被激活，与她“林晓月”的急智混合在一起。
“顾总，账不是这么算的。”林晓月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锐利起来，“星耀的价值不在于一时的财务数据，而在于《山海》这个已经破圈的Ip，在于我们这支能打硬仗、富有创造力的团队，更在于……我。”她指了指自己，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笃定，“没有我，星耀可能早就按部就班地平庸下去了。我的‘乱来’，就是星耀最大的变量和价值所在。您投资星耀，本质上，是在投资我这个‘不确定性’。”
她开始逐条反驳顾云深的苛刻条件，引经据典，数据翔实，逻辑严密，时而犀利，时而迂回，甚至不惜自黑：“否决权？可以啊，那以后星耀要是再搞出什么‘摸鱼社团’之类的副业，顾总可别嫌丢人，也得一起担着。Ip权益重新划分？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先算算，如果没有我当初那个‘一键彩虹屁’小程序阴差阳打下的基础，这Ip能不能诞生还是个问题呢？”
谈判桌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林晓月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理智地计算得失，寻找对方逻辑的漏洞；另一个则在内心疯狂吐槽：“累死了累死了！为什么谈个判比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还耗神？我的脑细胞在以光速死亡！好想立刻签署‘不平等条约’然后回家躺尸啊！”
顾云深看着对面那个时而据理力争、时而眼神放空（内心吐槽时）、将商业谈判搞得既严肃又有点滑稽的女人，眼底深处那抹欣赏之色，如同被拨开的灰烬下的火星，越来越亮。
最终，在经过数轮激烈的拉锯战后，双方都做出了一定的让步。顾云深放弃了部分最苛刻的条件，而林晓月也同意寰宇获得比之前更深入的监督权限和部分项目的优先投资权。
一份初步的战略联盟协议，终于在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前，艰难地达成了。顾云深方的法务团队开始着手准备正式文件。
下节：沉默的守护与未言的感谢
协议达成，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顾云深的助理和星耀的随行人员开始低声交流细节，整理文件。
林晓月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只想找个地方瘫着。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准备起身告辞。
这时，顾云深却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灯光，投下一片阴影。
“我以为，”他开口，声音比刚才谈判时低沉了许多，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以林总的性格，会更抗拒……向我求助。”
林晓月动作一顿，没有立刻抬头。她能感受到他目光落在自己发顶的重量。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暂时卸下了部分防备。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浓浓倦意、却无比真实的苦笑，轻声回答：
“没办法啊，顾总。”
“我不能让那些相信我、跟着我干的人……饿肚子。”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在顾云深的心湖中漾开了圈圈涟漪。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上面仿佛还沾染着刚才激烈交锋时留下的疲惫尘埃。他看到了她强撑的镇定下的不易，也看到了那份属于她的、独特的担当。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包含了审视、欣赏，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路上小心。”他最终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林晓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直起身。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如同打翻的宝石匣，闪烁着虚幻迷离的光泽。
她成功为星耀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但付出的代价和未来要面对的挑战，依旧沉重。然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那份因为“不能让人饿肚子”而支棱起来的决心，混杂着对未来的茫然，以及一丝……对那个傲慢家伙未曾言明的、复杂的感激。
“好了，”她对自己说，试图找回一点熟悉的调调，“搞钱第一步勉强成功，接下来……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怎么在保住江山的前提下，继续我的躺平大业了？”
只是，那语气里，连她自己都听出了几分底气不足。前路漫漫，迷雾更深，而她这只本想咸鱼的舟，已被迫驶入了更加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