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家书万金,新居留房
夏去秋来,汉城大学校园里的银杏树叶渐渐染上金黄。医学院三年级的课程比之前更加深入和繁重,银珠每日穿梭于教室、实验室和图书馆之间,生活节奏紧张而充实。新购入的位于江南区清潭洞的那套65平方米公寓,在中介李成俊的高效运作下,已经完成了所有手续,并且很快便以不错的租金租给了一位在附近金融机构工作的年轻白领。这笔新增的稳定租金收入,加上原有的商铺租金和少量理财收益,让银珠的财务状况更加游刃有余。她甚至拨出一小部分资金,订阅了几份国外的权威医学期刊,以便紧跟前沿知识。
这天下课后,银珠回到公寓,从信箱里取出一叠信件。大部分是广告和学校通知,但其中一封字体熟悉的手写信件让她眼前一亮——是阿爸郑汉采寄来的。她心头一暖,快步上楼回到房间,才小心地拆开信封。
信纸上是阿爸那略显潦草却有力的字迹:
“银珠吾女:
见信好。
算来又有月余未通电话,知你学业繁忙,阿爸亦在埋头创作,勿念。
首先告知一桩家事。经过再三思量,并与你欧妈多次商议,家中决定置换一套稍大些的住宅。眼下所住之处,虽温馨,然金珠毕业在即(她今年大四,实习、求职,往后回家居住时间恐更不固定),你虽久不在家,但阿爸总觉得,家中始终应有你一间房。以往条件所限,让你与金珠同处一室,终是委屈了你。如今阿爸稿费收入渐趋稳定,便想着改善一下居住环境。新居位于江南洞,面积较现居大了不少,有四间卧房。阿爸已明确,其中一间,无论你何时归来,皆为你保留。此举并非奢望你常回家住,只是盼你知晓,此间永远有你一席之地,一盏为你点亮之灯。”
读到这里,银珠握着信纸的手微微一顿,鼻腔涌起一阵酸涩。她(上官银珠)的灵魂深处,属于原身郑银珠的那部分记忆和情感,以及对家庭温暖的渴望,与穿越者理性冷静的视角交织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重男轻女观念仍存、资源常向儿子倾斜的环境里,阿爸能主动提出为已经离家求学、看似短期内不会常回来的女儿专门保留一个房间,这份心意是何其珍贵。这不仅仅是一个房间,更是一种态度,一种承认,一种无声的宣言:在这个家里,你郑银珠的地位,与金珠、明元同等重要,甚至,因你的优秀和独立,更受阿爸的看重和珍惜。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此事已基本落定,预计下月便可搬迁。你欧妈对此事自然上心,近日忙于收拾整理。她虽偶有怨言,觉得你离家日久,对此事不甚热心,但大体上还是支持的。或许新环境能带来新气象吧。
再告知你一喜讯:明元的高考成绩已出,这小子争气,考取了汉城大学经营学院!总算未辜负你平日之督促与他自身之努力。家中正准备小小庆祝一番。明元甚是感念你这位怒那,言道若无你榜样在前,他未必有今日之志气。你金珠欧尼亦已知晓,她今年大四,实习求职,颇感压力,对你能专心医学,似有几分羡慕,你若有暇,可稍加问候。
最后,谈及阿爸自身。上一部连载小说反响不错,出版社已洽谈单行本出版事宜。更有好消息是,经友人推荐,一部新的小说已与《文学村》杂志社敲定,将于下月刊开始连载。题材仍是我所擅长之市井人情,希冀能再获读者青睐。家中经济你无需挂心,新居房贷压力在可控范围内,稿费收入足以支撑。你只管安心向学,精进医术,便是对阿爸最大之宽慰。
时值深秋,汉城天气转凉,务望添衣保暖,劳逸结合。勿忘按时用膳,身体为革命之本钱。
父:汉采 字
1991年8月20日”
放下信纸,银珠久久沉默。窗外是汉城繁华的夜景,而她心中却充满了来自远方家庭的复杂暖流。父亲的信,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阿爸小说即将连载,这是事业上的新里程碑;购置新居并特意为她留房,这是情感上的郑重承诺;明元成功考入名校,这是家庭未来的新希望。每一件事,都值得高兴。尤其是阿爸为她留房的决定,深深触动了她。这远比直接给她金钱支持更让她感到被尊重、被纳入家庭核心规划之中。
她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穿越至今,她一直以超越年龄的理性和自律规划人生,努力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尤其是欧妈带来的负面影响。但阿爸郑汉采,却用他逐渐觉醒的父爱和沉默的支持,一次次地让她感受到血缘亲情的牵绊和温暖。这种温暖,对于骨子里渴望归属感的她(无论是上官银珠还是郑银珠)来说,是无法彻底割舍的。
“阿爸……”她低声呢喃。理性告诉她,应该继续保持距离,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但情感上,阿爸这次充满诚意的举动,让她无法不动容。或许,完全割裂并非最佳选择,在保持独立的同时,与阿爸和明元维系一种健康的、有界限的亲情,才是更成熟的处理方式。
几天后,银珠抽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郑汉采。
“阿爸,是我,银珠。”
“银珠啊!”郑汉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收到信了?”
“嗯,收到了。”银珠的声音带着笑意,“阿爸,恭喜您新小说连载!也恭喜我们家明元,真是太棒了!”
“呵呵,都是好消息。”郑汉采爽朗地笑了,“明元那小子,高兴得不得了,这几天走路都带风。新房子你也知道了,你欧妈忙着收拾,给你留的那间房,窗户朝南,光线很好。”
“谢谢阿爸。”银珠的语气真诚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让您费心了。其实我平时不常回去,不用特意……”
“哎,话不是这么说。”郑汉采打断她,语气认真,“有和没有,是两回事。那是你的家,永远都有你的位置。你安心读书,想回来的时候,随时有个舒舒服服的地方住。”
“嗯,我知道了,阿爸。”银珠不再推辞,接受了这份厚重的心意。
“你最近怎么样?学习压力大吗?钱还够用吗?”郑汉采关切地问。
“我很好,学习是有点紧张,但还能应付。钱……也够用的,您放心。”银珠习惯性地报喜不报忧,没有提及奖学金和投资的具体情况,只是让父亲安心。
“那就好。对了,你欧妈在旁边,要跟你说话。”郑汉采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些许响动,接着是朴贞子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但依旧带着惯常语气的声音:“银珠啊。”
“欧妈。”银珠的语气平静下来。
“你阿爸都跟你说了吧?我们要换大房子了。”朴贞子的声音里有一丝炫耀和“施恩”的意味,“以后你回来,就不用再跟金珠挤一个房间了。虽然你也不常回来……这次换房子,可是花了不少钱,你阿爸的稿费差不多都投进去了。你那边要是宽裕,以后家里……”
“欧妈,”银珠适时地、礼貌地打断了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恭喜家里换新房子。我现在学业非常紧张,医学院三年级是关键时期,时间和精力都有限。我会照顾好自己,尽量不给家里添麻烦。家里的经济重担,有阿爸扛着,我很放心。也希望欧妈能多支持阿爸的创作,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换房的“祝贺”,又明确重申了自己学业繁忙、无力他顾的现状,还将“支持家庭”的责任巧妙地引回给父母,尤其是暗示欧妈应该多支持阿爸,而不是总想着向女儿索取。
朴贞子在那头噎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碍于郑汉采可能在旁边,最终只是含糊地说:“行了行了,知道你忙。在外面自己注意点。挂了。”语气里带着点悻悻然。
银珠并不在意。与欧妈通话,她早已学会不投入多余情感,只需守住边界即可。
又过了几天,银珠接到了明元兴高采烈的电话。
“银珠怒那!我收到汉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经营学院!”明元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话筒。
“太好了!明元!怒那真为你高兴!”银珠的喜悦发自内心,“我们明元真是太争气了!”
“都是怒那教得好!”明元不忘拍马屁,接着压低声音说,“怒那,阿爸带我去看了新房子,你的房间好大!还有窗户!阿爸说随便你布置!欧妈好像有点不高兴,觉得你都不回来住,有点浪费,不过阿爸坚持要留给你。”
银珠心中了然,柔声道:“谢谢明元告诉怒那。房间留着就好,怒那心里很温暖。你马上也要来汉城了,以后我们姐弟见面就方便了。大学生活很精彩,但也别松懈,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知道啦!我一定以怒那为榜样!”明元保证道,“怒那,等我去了汉城,请你吃饭!”
“好,怒那等着。”银珠笑着挂了电话。
所有信息都得到了证实。家庭正在阿爸的主导下,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尽管其中仍有欧妈的不和谐音。银珠坐在书桌前,再次翻开了日记本,笔尖流淌出复杂的思绪:
“8月25日,秋风送爽,心绪难平。
收到阿爸来信,内容颇丰,如投石入水,激起心潮层层。
其一,阿爸新作将于《文学村》连载。此乃其写作生涯之又一里程碑,可喜可贺。阿爸于困顿中坚持,终得认可,其精神可佩。此举亦将进一步提升其于家中之地位与经济话语权,利于制衡欧妈之短视。
其二,家中购置新居,阿爸特意为我保留一室。闻此消息,心情复杂难言。自穿越而来,孜孜以求者,乃独立自主之空间与人生。于外,已凭自身之力购得安居之所;于内,却始终似无根浮萍,对‘家’之概念,既渴望又疏离。阿爸此议,出乎意料。非因房间本身,乃因其背后所蕴含之认可与尊重。在此环境之中,阿爸能念及已离家求学之女,力排可能之异议(欧妈定觉浪费),为我争一席之地,此份心意,重逾千金。纵然我未必常归,然‘有此一室’与‘无此一室’,于心理上,天差地别。它宣告:郑银珠于此家,拥有不可忽视之位置。此非施舍,乃肯定。纵是上官银珠之魂,亦为此番质朴却深沉之父爱所动容。
其三,明元考入汉城大学,家门之幸。弟之成长,亦见我所行,潜移默化中有所影响,欣慰之余,更感责任。然对其经济支援,仍需谨慎,引导其自立为上,切不可使其产生依赖。
欧妈态度,一如既往。于换房事,显是乐于改善居住,然于我,仍难改索取之态,被我有礼有节挡回。对此早已习惯,心湖难起波澜。
纵观家事变迁,核心变量乃阿爸之觉醒与崛起。其以才华与收入,逐步掌握家庭主导权,方能推行如换房、留房等举措。我之独立与优秀,亦强化其信心与话语权。此种良性互动,乃维系此家不至于滑入更深泥潭之关键。
今我之于家族,关系微妙。既受益于阿爸带来之改善(如家庭稳定、东森成才),亦需持续抵御欧妈带来之消耗。最佳之策,便是保持现有模式:与阿爸、明元维系良性互动与情感支持;对欧妈,明确界限,礼貌疏离;自身,则继续于独立之路上高歌猛进。
新居留房,是一份温暖的牵绊,而非束缚。它让我知来处,却更坚定我去向。心中有归处,前行更有力。
哈莫尼,您若在天有灵,可见今日之银珠,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路,仍在脚下。”
合上日记,银珠走到窗边,秋夜的凉风拂面。阿爸的信、新留的房间、明元的喜讯,像一块块拼图,让她对这个时代的“家”有了更真实、更复杂的感受。她依然是那个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的独立个体,但内心深处,似乎有一小块冰冷的地方,正在被一种名为“亲情”的暖流,缓缓融化。她知道,前路依旧漫长,但此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这温暖,源于经济与精神的独立,也源于这份来自阿爸的不期而至的、沉甸甸的认可。
(第九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