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死寂无声。
五彩光茧已然消散，只留下杨婷芳毫无生气地躺在医疗床上，脸色灰败，胸口那原本融入女娲石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淡淡的、仿佛灼烧过的焦痕。
她的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程一鸣半跪在床前，左臂低垂，掌心之中，那暗金色与五彩流光交织的旋涡纹路缓缓隐没，但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力场依旧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周围。
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紧握的、指节发白的右拳，微微颤抖着，显露出他内心绝非平静。
吞噬了女娲石碎片，仙骨得到“补完”，力量层次似乎跃升了一个台阶，但他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冰冷与空虚，以及一种……仿佛亲手扼杀了最重要之物的窒息感。
脑海中，杨婷芳昔日明媚张扬的笑容，与方才她气息骤降时那脆弱的面容，交替闪现，如同最锋利的刀，切割着他的灵魂。
“婷芳……”苏雨晴哽咽着，试图上前查看，却被程一鸣周身那股无形的、带着吞噬意味的力场轻轻推开。
她惊愕地看着程一鸣，眼中充满了陌生与担忧。
“一鸣，你……”叶清雪持剑的手紧了紧，轩辕剑灵的本能让她对此刻程一鸣身上那股混杂着神圣、妖异与吞噬的气息感到了极大的排斥与警惕。
裁决镇守使（陈雪）目光锐利，沉声道：“程一鸣，你的状态很不稳定。女娲石的力量非同小可，强行吞噬，恐有入魔之危！”
她周身裁决之意隐隐锁定程一鸣，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立刻出手。
信任，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脆弱。
程一鸣缓缓抬起头。
当他的面容暴露在众人视线中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原本清澈坚定的眼眸，此刻却深邃如同古井，左眼瞳孔深处，那抹暗金与五彩交织的异色并未完全消退，偶尔流转间，散发出冰冷而非人的光泽。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那个隐忍坚韧的少年，也不是力量爆发时的煌煌正气，而是一种……内敛的、仿佛蛰伏的洪荒凶兽般的危险感。
他没有理会陈雪的警告，也没有解释，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杨婷芳身上。
“她还没死。”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异常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但她的妖魂，连同青鸾血脉本源，几乎被女娲石抽空，又被我的仙骨……波及。”
他伸出右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融合了他自身灵力和一丝微不可察五彩流光的能量，轻轻点向杨婷芳的眉心。
“你要做什么？！”陈雪厉声喝道，裁决白光已然亮起。
“救她。”程一鸣头也不回，语气不容置疑。
那丝能量小心翼翼地渡入杨婷芳近乎枯竭的识海与经脉。
程一鸣闭目凝神，全力操控着。
吞噬了女娲石碎片后，他对生命能量的感知和操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散逸在空气中、即将彻底归于天地的、属于杨婷芳的残破妖魂碎片。
但这过程极其艰难。
他的仙骨本能地传来“饥饿”的信号，催促他将这些残魂碎片也一并吞噬，化为滋养自身的养分。
他必须用极强的意志力压制住这种本能，才能将那丝蕴含生机的能量精准地渡入，并尝试温养、聚拢那些残魂。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左臂的吞噬力场不稳定地波动着，显示出他正在进行的是一场何等凶险的走钢丝行为。
苏雨晴见状，咬了咬牙，双手再次结印，柔和的守御之光笼罩住程一鸣和杨婷芳，并非攻击，而是辅助他稳定那暴躁的吞噬力场。
叶清雪眼神复杂，最终也收敛了剑意，静静守护在一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在程一鸣不惜耗费大量心神和本源力量的支撑下，杨婷芳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似乎强劲了一丝丝，灰败的脸色也隐约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
虽然依旧昏迷不醒，妖魂重创，但至少，那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被强行稳住，吊住了一口气。
程一鸣收回手指，踉跄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但左眼那异色的光芒却似乎稳定了一些。
他看向苏雨晴和叶清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感谢。
陈雪见状，也缓缓收敛了裁决之意，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她暂时无性命之忧，但能否醒来，能恢复多少……未知。”程一鸣的声音依旧沙哑，“需要寻找能滋养妖魂、弥补本源的天地灵物。”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头痛梳理知识的周雯（智慧镇守使）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惊疑不定：“一鸣，你刚才运转能量时……我感知到你血脉中，除了被压制的青鸾痕迹和仙骨吞噬特性，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什么？”程一鸣蹙眉。
“一种……类似于‘生命烙印’或者‘因果契约’的东西……”周雯努力搜寻着复苏的记忆碎片，“很微弱，但本质极高……似乎，是女娲石被吞噬前，留下的最后印记……它好像……将你和杨婷芳的性命，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绑定了。”
“性命绑定？！”众人皆惊。
程一鸣也是一怔，下意识地感知自身。
果然，在灵魂深处，除了与仙骨的核心联系外，多了一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散发着微弱五彩光丝的“线”，线的另一端，遥遥连接着床上气息微弱的杨婷芳。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她的生命状态，甚至有一种直觉，若杨婷芳彻底死亡，这根线断裂，对他自身也将会造成某种不可预知的、恐怕是极其严重的反噬。
是女娲石最后的守护？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制约？
程一鸣心情复杂难言。
这绑定，让他对杨婷芳的生死负有直接责任，但也像一道枷锁，将他与这濒死的少女牢牢捆在一起。
就在众人消化这惊人信息时——
“轰隆！！！”
整个南极冰原，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源自地壳深处的震动！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临时基地的防护光罩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外面传来弟子们惊慌的呼喊和冰层开裂的“咔嚓”巨响。
“怎么回事？！”林婉儿（符箓镇守使）脸色一变。
程一鸣猛地抬头，左眼异光暴涨，穿透帐篷，望向远方那青铜巨门所在的方向。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扇门……躁动了！
并非门灵苏醒，而是门本身，似乎因为仙骨吞噬女娲石完成“补完”，而产生了一种共鸣式的兴奋！
同时，他也感知到，在冰原的各个方向，出现了多股强大的、带着敌意的能量波动，正在飞速靠近！
“是修真联盟的人！还有……妖气！很多强大的妖族！”负责外围警戒的、拥有通灵能力的叶小柔（通灵镇守使）声音急促地通过通讯符箓传来，“他们好像被刚才门和女娲石的气息吸引过来了！”
程一鸣眼中寒光一闪。
刚刚经历剧变，身心俱疲，杨婷芳危在旦夕，强敌却已环伺。
他缓缓握紧了双拳，左臂之上，那暗金与五彩交织的纹路再次若隐若现，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杀意，混合着仙骨吞噬万物后的“饥饿感”，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他看了一眼床上生死未卜的杨婷芳，又看了看身边神色各异的同伴。
内忧外患，已至绝境。
逃避？
妥协？
绝无可能！
既然这仙骨渴望吞噬，既然这世界弱肉强食，既然所有人都将他视为棋子、钥匙或者威胁……
那便如他们所愿！
他一步踏出帐篷，身形悬浮而起，立于狂暴的风雪与动荡的灵能乱流之中。
左眼瞳孔彻底化为暗金与五彩交织的旋涡，冰冷的目光扫视着远方迅速逼近的各色遁光。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与决绝，清晰地传遍整个基地，也传向了那些来袭之敌：
“欲夺机缘者……”
“欲擒钥匙者……”
“尽可上前——”
“以汝等之血肉神魂，献祭吾道！”
话音落下，他左掌猛然向前虚按！
轰——！
一个巨大的、边缘闪烁着五彩流光的暗金色旋涡，凭空出现在基地前方的冰原上空！
旋涡缓缓旋转，散发出无可抗拒的吞噬之力，下方的万年冰层瞬间崩碎、消融，被吸入其中，化为最精纯的元气！
连光线靠近，都仿佛被扭曲、吞噬！
吞天噬地，魔胎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