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当西北化工总厂宣布，将以“资产重组”的方式，整体并入“中国工业技术创新联盟”时，这个消息，在甘省乃至整个西北地区，都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财大气粗的红旗联盟，为什么要去接手这么一个负债累累，濒临死亡的“烂摊子”。
当何维宣布将投入超过两亿的巨额资金，对这家老牌化工厂，进行全面的技术改造，目标是生产当时全世界都只有少数几家公司能够生产的“电子级高纯多晶硅”时。
整个行业，都认为他们疯了。
“用苏式的老旧设备，去搞全世界最尖端的新材料？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我听说他们连西门子法都绕开了，要搞什么‘改良流化床’，这纯粹是瞎胡闹！”
“看着吧，红旗集团这次，非得把之前赚的钱，全部赔进去不可。”
质疑，嘲讽，幸灾乐祸，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何维，和已经正式被任命为“联盟西北化工基地”总负责人的张明远，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
他们像两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立刻投入到了巨大的工厂改造之中。
张明远，把他那间简陋的厂长办公室，搬到了生产车间旁边的一座活动板房里。
在何维的指导下，他和一群从联盟内部抽调来的，最优秀的机械和自动化工程师一起，对那些老旧的“古董”，进行着脱胎换骨的“魔改”。
巨大的石墨电解槽，被重新拆解，更换了内部所有的阳极和阴极材料。
那些锈迹斑斑的管道，被全部替换成了能够耐受强酸强碱腐蚀的特种合金管道。
那些只能依靠人工阀门控制的反应塔，被加装上了各种传感器，还有由白孟德实验室提供的pLc可编程逻辑控制器。
整个金沟镇，这个曾经死气沉沉的戈壁小城，在一夜之间，被重新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
那几千名曾经麻木绝望的工人，看着自己熟悉了一辈子的工厂，在那些来自东部的年轻工程师手里，一天一个样地，变成了一个他们完全不认识的，充满了科技感的“新物种”。
他们眼中的茫然，渐渐被好奇所取代。
当何维承诺的所有拖欠的工资，足额打到他们每个人的账户上时。
他们的好奇，彻底转化成了质朴的劳动热情。
他们开始主动地，跟着那些年轻的工程师学习如何看懂新的图纸，如何操作新的设备。
他们的孩子，也被送进了那所由何维亲自命名，并聘请了京城名师的，“西部能源与新材料技术工人学校”的临时校舍里。
希望，像一颗被埋在沙土下千年的种子，终于，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破土而出。
……
就在西北基地，热火朝天，进行着史诗般改造的同时。
一场更大的，来自国际市场的风暴，也正在悄然酝酿。
东京，日本旭日重工总部大楼。
那间可以俯瞰整个东京夜景的社长办公室里。
藤原敬二，这位曾经在香港被何维狠狠羞辱过的社长，正脸色阴沉地听着手下情报部门负责人的汇报。
“社长，我们刚刚得到最可靠的情报。中国的红旗联盟，正在西北地区秘密建设一座大型的多晶硅生产基地。”
“而且，根据我们安插在德国的线人汇报，他们似乎并没有向任何一家欧洲公司，订购‘西门子法’所需要的关键设备，比如石英反应钟罩。”
“我们的技术专家分析，他们很可能是想采用一种，已经被我们淘汰的非主流的技术路线。”
这个消息，让藤原敬二的眼中闪过了轻蔑和不屑。
“一群愚蠢的土拨鼠。”他冷笑一声，“他们以为，靠着挖一些破烂的管道，就能闯进半导体这个高贵的俱乐部吗？”
“不用理会他们。”他挥了挥手，“让下面的人，盯紧我们的欧洲和美国市场。绝对不能让他们的任何产品，有机会渗透进来。”
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却欲言又止。
“社长……还有一件事。”
“说。”
“红旗集团通过他们在中东的合作伙伴，向全世界发出了一份招标公告。”
“招标的内容，是一种高精度的用于化学品流量和纯度在线监测的光谱分析仪。”
“我们的技术部门评估，光谱分析仪很可能是他们那个‘非主流’的多晶硅生产线上，用于过程控制的关键仪器。”
藤原敬二的眉头，皱了皱。
“他们自己造不出来吗？”
“暂时还造不出来。”负责人回答，“这种仪器，涉及到精密光学和高速数据采集，技术门槛很高。目前，全世界范围内，只有我们旭日重工和美国的德州仪器公司，能够生产出符合他们要求的产品。”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从我们两家之中，选择一家，来购买这个设备。”
这个消息，让藤原敬二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险的微笑。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可以一雪前耻的绝佳机会。
“很好。”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看着窗外那片璀璨的灯火，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立刻，给我联系美国德州仪器的总裁。告诉他，我，藤原敬二，愿意以我们旭日重工，最新一代的‘半浮区拉晶’技术作为交换，换取他们和我一起联手，拒绝向中国出售任何一台光谱分析仪。”
“不仅如此。”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狠厉。
“我还要他，和我一起，向美国商务部施压。以‘防止高科技军事化应用’为由，将这类仪器列入对华禁运的清单！”
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知道，社长这是要，赶尽杀绝。
用最顶尖的单晶硅技术，去诱惑美国人，换取对中国的釜底抽薪式的技术绞杀。
他们要的，不仅仅是不卖给中国人设备。
他们是要，联合全世界的力量，彻底断绝中国人从任何渠道获得光谱分析仪器的可能性。
“去办吧。”藤原敬二挥了挥手，“这一次，我要让那个姓何的中国小子，亲眼看着他的工厂盖起来，却因为缺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零件，而变成一堆永远无法启动的生锈废铁。”
他仿佛已经看到，何维那张绝望而又无助的脸。
……
万里之外，洛城。
何维的办公室里。
一份来自联盟驻欧洲办事处的紧急电报，摆在了他的面前。
【通报：旭日重工已与德州仪器达成秘密协议，双方将联手，对我们进行光谱分析仪的技术封锁。同时，美国商务部很可能在近期，将该类产品列入新的禁运名单。】
消息传来，整个红旗集团的高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帮小日本，太毒了！”陆国兴气得直拍桌子。
“他们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赵东升也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他知道，没有光谱分析仪，西北基地那个投资了上亿的巨大工程就等于废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年轻人。
他们想看看，这一次，面对来自两个世界级巨头和超级大国的联手绞杀，何维，还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何维的反应，却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看完了那份电报，脸上不但没有任何的愤怒和焦虑。
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甚至可以说是欣喜的微笑。
他缓缓地站起身，拿起那份电报，轻轻地晃了晃。
“各位。”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又充满了让人捉摸不透的愉悦。
“我们的对手，刚刚给我们送来了一份最好的‘投名状’。”
“一份能让我们做成一笔大生意的，绝佳助攻。”
他看着众人那困惑不解的眼神，神秘地笑了笑。
他走到电话前，拨通了京城，钱立群实验室的号码。
“钱先生，是我，何维。”
“有件事，可能要麻烦您一下。”
何维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我记得，您之前在贝尔实验室，有一个同事。也是一位华人科学家，主攻的方向，是‘半导体激光器’和‘雪崩光电二极管’。”
“他好像，叫……陈天生。”
“我希望，您能以您的私人名义，替我给他发一封邀请他‘回家看看’的电子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