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陈默老家所在的山村裹得密不透风。没有城市霓虹的侵扰,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纸透着微弱的光,像黑暗里眨动的眼睛,转瞬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外勤组的警员们趴在山坡的草丛里,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他们却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夜视仪的绿光映在瞳孔里,将陈默家那座老旧的砖瓦房照得清晰——土墙斑驳,屋顶铺着青瓦,院门口的老槐树歪歪扭扭,枝桠在夜风中摇晃,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各组注意,目标尚未出现,保持警惕。”对讲机里传来组长压低的声音,信号在山谷里飘着微弱的杂音,却让每一个埋伏的警员神经更紧绷了几分。
此时的市局刑侦队办公室,依旧亮着那盏刺眼的灯。沈砚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陈默老家的地形图,指尖在“陈默家”的位置轻轻点着。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到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墙上的挂钟时针缓缓划过十一点,秒针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陆时站在一旁,手里攥着对讲机,目光时不时瞟向屏幕上外勤组传回的实时画面——画面里只有黑漆漆的院子和晃动的树影,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队,都这么晚了,林辰会不会真的不来了?”陆时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从快讯发出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山村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他心里的不安渐渐冒了出来。
沈砚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地形图上,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再等等。他不是鲁莽的人,不会轻易暴露行踪。越是晚,越有可能是他行动的时候。”
他太了解林辰这种人了——谨慎、隐忍,擅长在最黑暗的时刻出手,用最小的动静达成目的。就像当年在孤儿院,他能在药物的折磨下活下来,能在陆明失踪后蛰伏二十年,这份耐心和狠劲,绝非普通人能比。
就在这时,陆时手里的对讲机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声,紧接着是外勤组长紧张的汇报:“沈队!西北方向发现可疑身影!正在靠近陈默家院墙,动作很快!”
沈砚猛地抬头,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密切关注!不要轻举妄动,等他进入院子再行动!”
“是!”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陆时立刻将外勤组的画面切换到大屏幕上。画面里,一道黑影贴着院墙根快速移动,身形挺拔,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夜行的猫。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似乎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一双在夜色里闪着冷光的眼睛,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是林辰!”陆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沈砚的目光紧紧锁在屏幕上,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他看到那道黑影停在院墙边,没有立刻翻墙,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仪器,对着院墙上方扫了扫——显然是在检测是否有监控或报警器。确认安全后,他才微微屈膝,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翻过了两米多高的院墙,落入院子里。
“各组准备,目标已进入院子,守住各个出口,等待指令!”外勤组长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压抑的激动。
屏幕上,黑影落地后没有停顿,径直走向陈默家的房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对着门锁轻轻拨弄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轻易打开。黑影推开门,闪身进去,房门随即又轻轻合上,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里面情况怎么样?”沈砚对着对讲机问道。
“暂时不清楚,屋内没有安装监控,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外勤组长的声音有些无奈,“目前没有听到异常动静,他似乎在搜查什么。”
沈砚皱了皱眉,手指在桌面上快速敲击着。林辰果然是冲着“证据”来的,他想确认陈默是不是真的掌握了陆明留下的秘密。可陈默早就被警方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的房子里,除了一些旧家具,什么都没有。
“再等三分钟。”沈砚沉声道,“等他确认屋内没有线索,准备离开时,再动手。务必确保人赃并获,不能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
“明白!”
三分钟的时间,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办公室里,沈砚和陆时都紧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屏幕上的院子依旧安静,只有树影在微风中晃动,可每个人都知道,院子里的那间屋子里,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道黑影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向院墙上方,眼神里没有失望,反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屋里是空的。
“动手!”沈砚立刻下令。
随着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的警员瞬间从草丛里跃起,手电筒的光柱齐刷刷地照向院子中央,将那道黑影笼罩在光亮里。“不许动!警察!”急促的喝声打破了山村的寂静,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朝着院子逼近。
可就在这时,那道黑影却突然转身,朝着院墙的另一侧跑去。警员们立刻追了上去,可当他们冲到院墙下时,却发现黑影已经翻墙而出,消失在对面的树林里。
“追!别让他跑了!”外勤组长大喊着,率先翻过院墙,带领警员们冲进树林。手电筒的光柱在树林里乱晃,树叶的沙沙声、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却始终没有再看到那道黑影的踪迹。
树林不算大,警员们搜了整整半个小时,连个人影都没找到,只在一棵老槐树下,发现了一张被压在石头下的纸条。
“沈队,找到这个!”外勤组长将纸条通过照片传回办公室。
沈砚立刻放大照片,纸条是普通的白色信纸,上面只有一行钢笔字,字迹工整,笔锋锐利,带着一种熟悉的冷冽感——正是林辰的笔迹。
“沈队,想知道真相,明晚八点,孤儿院旧址见。”
短短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沈砚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他盯着纸条上的字迹,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陆时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他早就知道这是个局?所以故意引我们出动,就是为了留这张纸条?”
沈砚缓缓靠在椅背上,指尖捏着那张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终于明白,林辰从来没有被他的局“困住”,相反,他是顺着这个局,给自己布了一个更大的局。
林辰不是来确认陈默是否有证据的,他是来告诉沈砚——你的伎俩,我早就看穿了。而现在,他要掌握主动权,要在他选好的时间和地点,把所有的秘密摊开。
“他不是不上钩,他是把我们的钩,变成了他的饵。”沈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场博弈,终于要从暗处走到明处了。
“孤儿院旧址……”陆时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选在那里?那里早就废弃了,荒无人烟,万一他设下陷阱怎么办?”
“因为那里是一切的开始。”沈砚抬起头,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语气带着一种了然,“二十年前的罪恶在那里发生,陆明的失踪和他的守护,林辰的痛苦和蛰伏,所有的故事都从那里起源。他选在那里摊牌,是想给过去一个了断。”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站起身:“通知外勤组,立刻撤回,不用再搜了。林辰既然敢留下地址,就不会轻易逃走。”
“那我们明天……”
“去。”沈砚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里透着决绝,“他要摊牌,我们就陪他摊牌。不管那里有什么,不管真相有多残酷,我们都必须去面对。”
陆时看着沈砚坚定的背影,心里的不安渐渐被一种期待取代。追查了这么久,绕了这么多弯路,终于要到揭开真相的时刻了。可他心里也清楚,明天晚上的孤儿院旧址,绝不会是一场简单的对话,那很可能是一场生死较量,是所有秘密的终结。
沈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夜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他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二十公里外那座废弃的孤儿院——断壁残垣,荒草丛生,藏着二十年的黑暗和冤屈。
林辰在那里等着他,等着揭开所有的秘密。而他,也必须去那里,为陆明,为那些被伤害的孩子,为所有沉寂在岁月里的真相,讨一个说法。
“陆时,”沈砚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通知所有人,明天下午五点集合,部署行动。另外,再查一遍孤儿院旧址的所有资料,包括地形、结构,不能有任何遗漏。”
“是!”
办公室里的灯依旧亮着,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沈砚拿起那张写着林辰笔迹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孤儿院旧址”这几个字。
对峙前夜,风雨欲来。
他不知道明天晚上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不知道林辰口中的“真相”会有多残酷,更不知道这场较量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但他知道,这场跨越了二十年的追寻,终于要在那个废弃的孤儿院里,画上一个句号。
夜色更浓了,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吞噬。而二十公里外的孤儿院旧址,在黑暗中静静矗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黎明后的终极对决。
沈砚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明天晚上八点,孤儿院旧址,他会去赴这场约,去揭开那层笼罩了二十年的迷雾,让所有的罪恶和秘密,都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