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峪河谷之内。
吕嬛在地图的帮助下,给匈奴人挑了一块风水宝地。
此地甚为开阔,适合骑兵冲锋,也适合弩兵‘排队枪毙’,两边的山脊又就像排水管道,让敌人无法迂回。
并州军全数弃马,手持强弩列成三排,而后盘坐在地上静静等待。
每个士卒身边,都摆着一箱弩矢。
这些强弩劲矢都是河北的土特产,射程远,穿甲性能绝佳,除了上弦不快之外,没有缺点。
徐庶作为阵法大师,便担负起统帅弩阵之责,他在弩阵当中来回检查军备,摩拳擦掌地准备一试新阵威力。
谷峰之上,有一处制高点,正可俯瞰全局,临时指挥所便设置于此。
吕布父女站在峰顶,皆双手抱胸,一脸淡定。
“为何不让为父带队冲杀一番?”
吕嬛:“为将者,自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岂可逞匹夫之勇。”
“真不是因为你太弱?”吕布转头打量了她一眼,不忍直视道:“自小就挑食,现在连把剑都提不起来。”
“那又如何?”吕嬛不悦道:“又不影响我智计百出。”
吕布没有再搭话,心里却满是不忿。
自从女儿变聪明之后,家里就剩他智力不高了。
武力上没有敌手,是何等的寂寞,智力上没有同伴,人生也很萧瑟...
感慨归感慨,劫道还是要认真的。
“敌军距离多远?”
“三十里,”吕嬛扭头问道:“父亲在紧张吗?”
不知为何,她看父亲的神色,似乎带了些不安。
“嗯...紧张。”
吕布竟然点头承认,这让吕嬛多少有点不适应。
天不怕地不怕的父亲,竟然也会紧张?
“父亲虎牢关前遭人群殴都习以为常,打几个胡人而已,怎会如此拘谨?”
“我是紧张你!”吕布没好气道:“待会山谷便会化作修罗场,你却一脸跃跃欲试,实在令我担忧。”
吕嬛蹙眉问道:“行军打仗,看见死人很正常嘛,有什么可担忧的?”
“玲绮...”吕布叹息着眺向远方,惆怅道:“你可愿回归...后宅生活?”
“父亲什么意思?”吕嬛警惕着问道:“莫非想收我兵权?”
吕布无奈道:“你一女子,张口兵权,闭口打仗,总归不成体统...”
在一刹那,吕嬛心中想法九转千徊,各种夺权方案过了一遍。
宋祖黄袍外卖?
大明留学生归来?
太宗玄武门包饺子?
或者是...高梁河车神的烛光晚餐?
不行不行,她晃了晃脑袋,将大逆不道的画面甩出脑外。
再怎么样,也不能拿斧头砍父亲吧,这也太不孝了!
赵光义这厮的做派,实在学不来。
她决定先以理服人。
“我知道貂蝉的下落。”
吕布大义凛然:“为父岂是贪美好色之人。”
“我知道青州东莱有座金矿,可年产千斤。”
吕布咽了下口水,艰难地扭过头去:“青州之地,太过遥远。”
“那就弘农郡,年产六百斤。”
吕布的手都在抖,眼珠子轱辘直转,恨不得立即带上卸岭校尉就去挖矿。
“为父...岂是好利之人。”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吕嬛明知他在嘴硬,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此战之后,我会告诉你...‘云飞’是谁。”
“玲绮无须如此,”吕布脸色恢复正常,笑着说道:“为父岂是卸磨杀驴之人,你始终是皇帝亲封的...都督并州诸军事。”
吕嬛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成婚又如何,让你外孙出来体验乱世吗?”
吕布闻言一阵怔然,沉默许久,任山风吹拂,木然而立。
他岂会不知乱世人命不如狗,但血脉中的传承意识,令他不自觉地催促起下一代。
但女儿也没说错,自己都朝不保夕,何必连累儿孙...
“父亲别想了,匈奴人来了!”
...
河谷之地,道路有宽有窄,就像连绵不绝的葫芦。
此刻匈奴中军正疾驰在一处狭窄之地。
主将呼衍翼抬头四下观望,不安地问道:“可有派斥候爬上山峰查探?”
须卜骨白了他一眼,语气充满不屑。
“我说呼衍大将,这条谷道足有两百里地,似你这般谨慎,走上月余都到不了兹氏,更何况,儿郎们经常走这条道,不是啥状况都没有。”
呼衍翼也觉得左都尉说得有理。
以往劫掠太原时,常走这条谷道,若是沿途侦察,确实影响行军效率。
但他心中总隐隐感到不妥,但又说不上来。
他忽然记起一句话,叫‘兵感将识,战场直觉’。
那是掳来的汉人女子教的,当时听完还一阵嗤之以鼻,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才觉得那贤王小妾,所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报——”
一名胡骑踢着马腹,反向策马而来。
“禀报大将,前方发现汉兵,约有千余人。”
“哈哈哈...”须卜骨笑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我没听错吧?一千余人,是哪来的人马?简直不知死活!”
“没打旗号,但他们筑起半人高的土堆,上面立有盾牌,小的以为,这帮汉人或许是害怕弓箭,想要以此为掩体。”
“噗呲~~”须卜骨再次笑了起来。
“半人高的土堆?亏他们想得出来,我部控弦骑士,皆能跃马而过。”
呼衍翼一脸凝重,不是很相信斥候的话。
中原汉兵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岂会不知基本的战阵常识,如此作死的汉人,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皱眉问道:“前方地形如何?”
斥候说道:“出了前方的葫芦口之后,地势宽阔,足可让百骑并列冲锋。”
须卜骨就看不上这个优柔寡断的大将,看了几天汉书就自以为天下第一,毫无匈奴勇士的豪情决断,真不知贤王是怎么看上他的。
当下他便催促道:“区区千余人,塞牙缝都不够,你若是胆怯,便由我来带队。”
呼衍翼不好下决断,只好说道:“上前查探一番再说。”
须卜骨摇了摇头,甩起缰绳赶了上去。
过了前方山口,豁然开朗,像是从瓶口进入瓶内一般。
不远处果然出现土堆堵路,上面立着一排盾牌,汉兵只露出脑袋,看不清手上在干嘛。
呼衍翼大致数了下,一排士卒约有五百名之多...
“哈哈哈...”须卜骨指着敌阵笑道:“大将请看,那是什么盾牌,分明是临时从树上砍来凑数的,我只要五百骑,就能冲垮他们!”
确实需要试探一番,呼衍翼点了点头,“我给你千骑,若有不妥之处,立即撤回!”
须卜骨面露讥笑,抱拳敷衍着说道:“遵令!”
他立马拍马上前,叱喝着前方骑卒摆好队形,检查装备。
百名骑兵为一行,千人马队组成锥形阵列。
须卜骨对此战很有信心,踢着马腹走到前列,意图一战功成。
这是跟汉人打了几百年仗才学会的,可惜冲锋之时依旧会散乱不堪。
见准备妥当,他便长矛一挥,大声下令:“给我杀!一个不留!”
马儿明知前方杀气正浓,但耐不住挥鞭之痛,纷纷抬蹄碎跑,缓缓增速。
匈奴人精于骑术,知道马力不可轻易耗费,在距离两百步时,马速达到极限。
这个距离也是汉弩的射程范围,双方都在互相算计...
只听微微的破风之声由远及近,空中飘来一团灰云,数百支弩箭从天而降,将冲在前面的骑卒钉在地上,惯性使得他们翻滚数圈。
骤然倒地的人马尸体,也绊倒了不少来不及躲避的后军,瞬间撞作一团。
须卜骨悄悄降低马速,让身后骑兵先上。
些许伤亡,他不以为意,只要有一骑冲进敌阵,汉兵便会溃败,一想起左贤王许下的承诺,脑中不由浮现起那名汉人才女。
征服的欲望骤然迸发,身上的燥热使他面露淫邪笑意,呼吸不由粗重起来。
没等他喘息均匀,又是一波箭雨淋下,冲锋队伍像被切掉脑袋一般,直接倒下一大截人。
这下子,直接将须卜骨暴露阵前,若是再减速,就被人发觉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冲,同时暗骂汉人无耻,步弩的攻击频率怎会如此之高...
第三波箭雨瞬间击碎了他的吐槽。
冲锋的骑兵已经损失大半,就连他身上也扎了两支箭,坐骑更不用说,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
这一摔,把须卜骨的豪情壮志直接摔没了。
他翻滚着起身,忍痛折断箭矢,扭头便跑。
好在还算有点良心,不忘招呼手下撤退。
但冲锋状态的骑军,一般都是击穿敌阵,而后绕个大圈迂回,哪会这么容易掉头。
在慌乱之间,又硬接了几波箭雨,直接将匈奴人的脾气给打没了,皆夺路而逃。
失去马匹的匈奴士卒,再次遭受自己人的践踏,死伤无数。
须卜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伸手便抓下一个路过骑卒,自己跳上马,飞奔而去。
直到再无听到矢风袭来,他才顾得上回头观望。
只见活着归来者,不足百人。
这可把他气得,跑到呼衍翼旁边大声说道:“给我五千兵马,定能踏破敌阵。”
呼衍翼眸光闪出几分凝色,摇了摇头。
“不妥,这帮汉人很不简单,遇骑军冲锋竟毫无溃象,显然是汉军精锐,不宜力敌。”
须卜骨见不得他那文绉绉的样子,恼道:“精锐又如何,用马蹄踩死便是,你若不敢战,我来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