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光绪二十六年的夏天,北京城像扣在火炉上的蒸笼。德胜门内的胡同里,卖酸梅汤的小贩刚吆喝两声,竹扁担就渗出细密的汗珠。唯有北新桥那口老井周围,常年萦绕着股化不开的寒气,井沿青石板上总凝着层薄薄的白霜,连苍蝇都绕着飞。
井边住着个叫王二的锁匠,三十来岁,左手缺根小指——那是三年前给恭王府修鎏金锁时,被门夹掉的。他铺子门板上挂着块褪了色的木匾,写着“王记修锁”,底下还有行小字:专配奇锁,兼通水性。
这日晌午,王二正蹲在井边磨钥匙胚,忽听胡同口传来马蹄声。三匹枣红马喷着响鼻停下,下来几个穿官服的人,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腰间挂着块翡翠牌子,一看就是宫里的公公。
“你就是王二?”公公尖着嗓子问,折扇敲着掌心。
王二站起身,手里的锉刀还在滴冷却液:“正是小人。公公找我?”
“废话,”公公往井里瞥了眼,眉头皱成疙瘩,“这井,你常来?”
井台上盖着块千斤重的青石板,边缘缠着三道手腕粗的铁链,一端没入井口,另一端拴在旁边的老槐树上。王二爷爷那辈就说,这链子动不得,底下锁着东西。
“从小看到大,”王二挠挠头,“街坊们都敬着这井,除了天旱时来拜拜,没人敢碰。”
公公突然压低声音:“昨夜子时,有人听见井里响,像有铁链拖在地上。今晨李总管来看,发现铁链松了半尺。”
王二心里咯噔一下。他小时候听爷爷讲,燕王朱棣修北京城时,这地方有孽龙作祟,刘伯温亲自来锁了龙,还立下规矩:等桥旧了,龙才能出来。可这地方一直叫北新桥,压根没桥,龙自然永远别想出。
“公公的意思是……”
“总管说了,找个懂锁的看看。”公公从袖里掏出个锦盒,打开,里面是枚黄铜钥匙,刻着繁复的云纹,“这是当年刘伯温留下的,说要是铁链松了,就用它。”
王二接过钥匙,只觉冰凉刺骨,上面的纹路像活的一样在动。他盯着井口,青石板下隐隐传来水声,还有种说不出的腥气。
“小人不敢,”王二把钥匙推回去,“这井的事,不是凡人能碰的。”
公公脸一沉:“你敢抗旨?昨儿个永定门那边塌了段城墙,压死了七个人,钦天监说就是这井里的东西闹的。要是龙真出来了,你担待得起?”
正说着,胡同口跑来个穿短打的汉子,气喘吁吁地喊:“王师傅!不好了!你家铺子……铺子被砸了!”
王二心里一紧,跟着汉子往回跑。只见他那间小铺子的门板被拆了,刨花撒了一地,墙上“王记修锁”的木匾被劈成了两半。一个穿绸缎马褂的胖子叉着腰站在门口,正是这胡同里的霸主张老虎。
“王二,”张老虎啐了口唾沫,“欠我的钱该还了吧?再拖,我就把你那只废手也剁下来!”
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