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一行在陨星之地边缘选定一处地势较高的环形山脊,作为临时驻地。穿云梭化作一道流光被陆明轩收起,十人各自盘膝调息,适应着此地混乱而浓郁的星辰之力,同时警惕地关注着其他势力的动向。
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紧张得一触即发。各方势力之间,偶尔有灵识隐晦地扫过,带着试探与评估,但都保持着最后的克制,等待着秘境正式开启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这暗流汹涌之际,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月神殿的队伍,在那清冷月华的笼罩下,竟然离开了他们原本的驻地,径直朝着天衍宗所在的山脊,翩然而来。
这一幕,瞬间吸引了荒原上所有势力的目光!
月神殿与天衍宗,因为星澜遇袭之事,虽无确凿证据,但关系早已降至冰点,彼此心照不宣。此刻瑶光圣女主动前来,意欲何为?
陆明轩眉头紧锁,站起身,示意众人戒备。林子骞的手按在了剑柄上,冷凝霜指尖隐有阵纹流转,石破天周身肌肉紧绷……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星澜也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如同月宫仙子般,在四位气息沉凝的月卫簇拥下,袅袅娜娜走来的瑶光圣女。
瑶光今日依旧是一身月白宫装,容颜绝美,气质圣洁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而疏离的浅笑,步履轻盈,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狂暴的星辰之力似乎都变得温顺了几分。
她径直走到天衍宗众人面前,目光先是落在领队的陆明轩身上,微微颔首,声音空灵悦耳:“陆道友,贸然来访,打扰了。”
陆明轩神色不变,拱手还礼,语气不卑不亢:“瑶光圣女客气,不知圣女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瑶光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能让月色都黯然失色。她的目光,越过了陆明轩,直接落在了他身后的星澜身上。
那一刻,星澜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玩味,有幸灾乐祸,也有深深的忌惮。
玄天宗的凌天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位,便是星澜妹妹吧?”瑶光的声音愈发柔和,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仿佛与星澜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早就听闻妹妹天赋绝世,身负混沌灵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灵秀钟毓,令人心折。”
这番赞誉,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或许会让人觉得真诚。但从瑶光口中说出,配合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只让星澜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冰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星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平辈之礼:“圣女过誉,星澜愧不敢当。”
瑶光仿佛没有察觉到星澜的疏离,依旧笑容温婉,她轻轻抬起玉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那是一枚玉佩。
玉佩通体呈温润的乳白色,形状如同一弯新月,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月华之光,隐隐有清凉安宁的气息流转,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星澜妹妹,”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与诚恳,“此前在青岚镇外,姐姐因好奇妹妹身上那件异宝的气息,曾多有冒犯,以灵识追踪,此事虽非本意,但终究是唐突了妹妹,心中一直深感不安。”
她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她竟然当众承认了当初追踪之事!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归结为“好奇”与“唐突”,但这无疑是在某种程度上,向天衍宗,尤其是向星澜,释放了一个“和解”的信号?
陆明轩等人也愣住了,没想到瑶光会如此直接。
星澜心中冷笑,说得倒是轻巧,若非师尊出手震慑,当初在古道之上,恐怕就不止是“追踪”那么简单了。
瑶光继续道,语气更加恳切:“听闻妹妹前些时日遭奸人暗算,身受重伤,姐姐听闻后,亦是心中难安。想必是那些宵小之辈,利用了姐姐当初那点微末手段留下的些许痕迹,才让妹妹遭此大难。此事实在令姐姐愧疚不已。”
她将星澜遇袭的一部分原因,巧妙地揽到了自己身上,虽然牵强,但在不明真相的旁人听来,倒显得她敢作敢当,勇于承担责任。
“这枚‘新月守心佩’,”瑶光将手中的玉佩向前递了递,月华流转,更显神异,“乃是我月神殿秘宝之一,佩戴于身,可宁心静气,抵御外魔侵袭,更能形成一道‘月华守护’,足以抵挡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全力一击三次。虽不及妹妹师门重宝,但也是姐姐一番心意,权当是为之前的冒犯赔罪,也为妹妹此次秘境之行,增添一份保障。还望妹妹莫要推辞,给姐姐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她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加上那绝美的容颜和圣洁的气质,让人很难生出恶感。仿佛她真的只是一时好奇,如今幡然醒悟,诚心前来道歉补偿。
一时间,周围众多势力看向瑶光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赞赏,觉得这位月神殿圣女,不仅容貌绝世,气度也是不凡。反而看向星澜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若她此时拒绝,倒显得天衍宗小气,星澜不识抬举了。
陆明轩眉头皱得更紧,他本能地觉得此事不妥,但瑶光这番言行,滴水不漏,当着各方势力的面,若断然拒绝,确实有失礼数,也显得天衍宗惧怕月神殿一般。
苏小蛮在一旁急得直拽星澜的衣袖,小脸上写满了“不要收”!
星澜心中念头飞转。瑶光此举,绝对没安好心!这玉佩看似是护身法宝,但出自月神殿圣女之手,岂会简单?其中必然暗藏玄机!或许是追踪印记,或许是某种潜移默化的影响,甚至可能是关键时刻引爆的陷阱!
但她能拒绝吗?
不能。
至少明面上不能。
瑶光以“赔罪”和“补偿”为名,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将玉佩送上。她若拒收,不仅坐实了天衍宗与月神殿不和,显得她心胸狭窄,更可能被瑶光反咬一口,说她心怀怨恨,不肯接受和解,将矛盾彻底激化,对即将进入秘境的天衍宗队伍极为不利。
好一招阳谋!
逼得她不得不接!
星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冷意,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但还算得体的笑容,伸手接过了那枚“新月守心佩”。
玉佩入手温凉,那月华之光似乎更加柔和,隐隐与她体内的混沌灵气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共鸣?不,更像是某种试探性的接触。
“圣女殿下言重了。”星澜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昔日之事,不过小小误会,殿下不必挂怀。此佩……太过珍贵,星澜受之有愧。”
她的话同样滴水不漏,既接下了玉佩,表明了“和解”的态度,又点出是“误会”,并未完全承情,同时点明玉佩“珍贵”,暗示自己知道其价值,心中自有衡量。
瑶光看着星澜接过玉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计谋得逞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笑容愈发温婉动人:“妹妹肯收下,姐姐便安心了。愿此佩能护妹妹秘境平安。预祝妹妹,此行顺利。”
说完,她再次对陆明轩微微颔首,便带着四位月卫,转身飘然而去,留下一地若有所思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天衍宗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凝滞。
“星澜师叔,这玉佩……”陆明轩担忧地看向星澜。
星澜看着手中这枚光华流转的新月佩,感受着那看似祥和实则隐晦的力量波动,眼神冰冷。
“我知道。”她淡淡开口,打断了陆明轩的话,“劳烦师兄为我护法片刻。”
她并未当场将玉佩收起或丢弃,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盘膝坐下,双手托着那枚新月守心佩,闭上了双眼。
她要做什么?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星澜全力运转《炼神诀》,将自身那经过混沌本源滋养、虽未完全恢复却更加敏锐的神识,凝聚成一丝,小心翼翼地探向手中的玉佩!
她不敢大意,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手指,细致地感受着玉佩内部的每一丝结构,每一缕能量流转。
果然!
在外层那精纯的月华之力和守护阵纹之下,她察觉到了两处极其隐晦、几乎与玉佩本身材质和能量完美融合的印记!
一处,带着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像是一个微型的坐标信标!这定然是追踪之用!无论她将玉佩放在储物袋还是何处,只要带着,恐怕行踪都会在瑶光的掌握之中!
另一处,则更加阴险!那印记并非攻击性或追踪性,而是带着一种潜移默化的“同化”与“牵引”之力!它会悄无声息地散发出一种极难察觉的精神波动,缓慢地影响佩戴者的心绪,使其对月华之力,对月神殿,乃至对瑶光本人,逐渐产生亲近、信赖之感!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精神诱导!
好毒辣的手段!
若非她修炼《炼神诀》神识远超同阶,又对瑶光抱有十二万分的警惕,恐怕根本发现不了这隐藏至深的陷阱!届时,她在秘境中不仅行踪暴露,甚至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心神被影响,后果不堪设想!
星澜心中寒意更盛,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缓缓睁开了眼睛。
“如何?”苏小蛮迫不及待地问。
星澜站起身,当着众人的面,神色如常地将那枚新月守心佩收入了一个普通的储物袋中——并非凤临给她的戒指,也并未佩戴在身上。
“暂且收着吧。”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收下了一件普通的礼物。
众人见她神色无异,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也不好再多问。唯有陆明轩和林子骞等心思敏锐之人,从星澜那看似平静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冷芒。
他们知道,星澜师叔(妹)绝非易于之辈,瑶光这番“善意”,恐怕是踢到铁板了。
接下来的时间,星澜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心神不宁。她必须将此事,立刻告知师尊!
夜幕降临,陨星之地的天空暗红色退去,被璀璨的星河取代,混乱的星辰之力似乎也平复了些许。
趁着众人各自在临时开辟的洞府中休息,星澜寻了个借口,来到驻地边缘一处僻静之地。她取出那枚有着细微裂痕的暗银戒指,深吸一口气,将一缕神识融入其中,同时心中默念师尊。
这是凤临告知她的,紧急情况下,可以通过这枚戒指与他取得一丝微弱的联系。
神识融入的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一道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冰冷目光,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自己身上。
“师尊。”星澜在心中恭敬呼唤,随即便将白日里瑶光赠佩之事,以及自己探查到的玉佩中隐藏的追踪印记和精神诱导印记,毫无保留地、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她说完之后,戒指那头是一片沉默。
但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仿佛骤然间变得更加冰冷,连周围的空间都似乎要冻结起来。
良久,一道淡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凛冽的意念,透过戒指传来:
“知道了。”
只有三个字。
但星澜却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涌动的骇人风暴。
“那玉佩……”星澜迟疑。
“戴着。”凤临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与漠然,“将计就计。”
星澜瞬间明悟!师尊这是要反过来利用这枚玉佩,误导瑶光!她心中一定,连忙应道:“是,弟子明白!”
那道冰冷的意念如潮水般退去,戒指恢复了平静。
星澜握着戒指,看着远方月神殿驻地那隐约的月华光芒,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瑶光圣女,你想玩?
那便看看,最后落入网中的,会是谁吧!
她转身,走回临时洞府,心中已有了决断。明日秘境开启,这场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