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舟肩头那圈深紫色的齿痕,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不仅印在江弄影的皮肉上,更刻在了两人的关系里。它代表着傅沉舟偏执的占有,也像一道屏障,隔开了江弄影原本试图靠近的心。
东宫内的低气压并未因这惩罚而消散,反而因前朝愈演愈烈的联姻风波而更加凝重。沈家几乎是倾尽全力在推动这桩婚事,沈芷幽的名字与“太子妃”紧密相连,在各种正式与非正式的场合被反复提及。
沈芷幽在自己府中的绣楼里,对着窗外凋零的秋海棠,内心备受煎熬。那日猎户小屋的狼狈与寒冷记忆犹新,但更让她刺痛的是傅沉舟昏迷中那声无意识的“弄影”。她与江弄影,在这深宫之中,虽身份有别,却因相似的处境(都被卷入权力与情感的漩涡)而有了一份不易的默契,甚至可称得上几分闺蜜之情。如今,她仿佛成了掠夺者。
她鼓起勇气,在父母又一次商议“大事”时,轻声开口:“父亲,母亲,女儿深知家族厚望,只是……此事是否尚有转圜?江良娣她……”
“住口!”沈父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震得哐当作响,他目光锐利如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转圜?如何转圜?众目睽睽,你名节已失!难道要我沈家女儿从此抬不起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吗?这不仅是你的婚事,更是沈家与东宫,与陛下之间的博弈!由不得你儿女情长,更容不下你那些无谓的愧疚!”
沈母也在一旁垂泪劝道:“幽儿,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太子妃之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那江氏,说到底不过是个侧室,将来你为正妃,还怕拿捏不住她?切莫因小失大啊!”
看着父母坚定甚至带着逼迫的眼神,听着他们口中冰冷的家族利益,沈芷幽所有劝解的话都哽在喉头,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她无法反抗这沉重的家族使命,而内心深处,对傅沉舟那份沉淀多年、混杂着仰慕与不甘的复杂情感,也在现实的推动下,悄然扭曲生长。她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默认了这既定的命运。
与此同时,东宫内的对抗已趋白热化。皇帝数次召见傅沉舟,言辞一次比一次严厉。
“沈家势大,在军中根基深厚,北境刚平,此时绝不能寒了功臣之心!沈芷幽你必须娶,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这是旨意!” 御书房内,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傅沉舟跪在下方,背脊挺得笔直,脸色因伤势和激动而异常苍白,但眼神却执拗得惊人:“父皇!儿臣的命是江弄影救回来的!若非她日夜不休,儿臣早已是一具枯骨!儿臣心中,唯有她一人!沈家之功,儿臣可以赏,可以赐,但绝不能以太子妃之位和儿臣的真心做交易!”
“混账!” 皇帝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镇纸狠狠砸在地上,“真心?帝王之家,何来真心?!你的真心,比得上江山稳固,比得上朝堂安稳吗?!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敢如此顶撞于朕!”
“若连自己想要的人都护不住,这江山,这储君之位,于儿臣而言,又有何意义!” 傅沉舟猛地抬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滚!给朕滚出去!”
消息传到江弄影耳中时,她正在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用脂粉遮掩肩头的伤痕。听到内侍战战兢兢的回报,她手中的粉扑“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说不震撼是假的。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你,对抗他的君父,对抗整个朝堂的压力,甚至不惜动摇自己的储君之位……这种近乎毁灭式的维护,像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她努力筑起的理智防线,在她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一刻,心跳如擂鼓,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涌上眼眶。
但下一秒,来自现代的灵魂和深入骨髓的求生欲,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伴君如伴虎!傅沉舟这般硬抗,是在玩火!皇帝现在或许只是震怒,若真触及底线,废太子甚至……都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她江弄影就是第一个被碾碎陪葬的!**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她不能让他继续疯狂下去!
她几乎是冲了出去,在傅沉舟带着一身戾气回到东宫,屏退左右,独自立于庭院中,对着枯枝发狠时,拦住了他。
“殿下!” 她抓住他冰凉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惧,“停下!求您停下来!不要再为了臣妾去顶撞陛下了!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傅沉舟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阴鸷受伤,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痛楚:“连你……连你也要将孤推开?江弄影,看到孤为你对抗一切,你的心就不会有半分动容吗?还是说,你根本就希望孤娶了沈芷幽,你好……另做打算?”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危险的质疑。
看着他眼底深切的痛和那几乎要吞噬人的偏执,江弄影心中一痛,混乱、恐惧、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感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口不择言,那句藏在心底、属于另一个世界认知的“真相”脱口而出:“殿下!您还不明白吗?我……我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恶毒女配的命啊!我怎么能……怎么能妄想得到更多?我会害了您的!”
话一出口,她便知失言,猛地刹住,脸色瞬间惨白。
傅沉舟眉头紧锁,困惑而锐利地盯着她,像要看穿她的灵魂:“恶毒女配?何意?说清楚!”
江弄影心头狂跳,背上瞬间冒出冷汗。她强自镇定,眼神慌乱躲闪,支支吾吾地试图糊弄:“没……没什么!就是……就是话本里的词儿,意思是……是坏人,专门破坏别人好事的坏人!对!臣妾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坏人,挡了您和沈小姐的姻缘!”她越说越乱,逻辑不通,最后几乎语无伦次,只反复强调,“您就应了吧,为了您好,也为了臣妾能……能活着……”
傅沉舟探究地看了她许久,那番漏洞百出的说辞显然无法取信于他。但她话语中那深切的恐惧,以及最后那句“为了活着”,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愤怒的表象。他不再追问,可那怀疑与受伤的阴霾,却更深地笼罩了他。她似乎,有着他无法理解的秘密和……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