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晨曦初露。
沙丘行宫外,远处天际线泛起一抹鱼肚白,伴随着滚滚烟尘与马蹄踏地的厚重声响,一队黑衣卫士簇拥着两匹骏马疾驰而来。
为首那匹神驹通体乌黑,骑者身着素色锦袍,长发束于冠中,脸上沾着些许风尘,眉宇间却依旧透着温润仁厚的气度——正是扶苏。
他勒住缰绳,马蹄在石板路上踏起细碎的火星,身旁的赵甲也随之勒马,落后于他半个马头。
“长公子,行宫已至。”赵甲低声提醒。
扶苏颔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却难掩长途跋涉的疲惫。
他抬手拂去锦袍上的尘土,目光扫过宫门,他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父亲的孺慕,也有对此次召见的忐忑。
他们正要上前,突然宫门打开,一群侍卫涌了出来,分列两侧。
一名内侍走了过来,尖声道:“陛下口谕,令扶苏和赵甲觐见。”
赵甲心中顿时一凛。
不对劲啊!难道陛下要给长公子一个下马威?
他瞥了扶苏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一段距离。
“臣(末将)遵旨。”
两人步入大殿,殿内光线昏暗,嬴政端坐于御座之上。
他面容冷峻如冰,目光扫过扶苏,眼中没有半分温度。
御座两侧,夏无且垂手立着,神色平静;景锐则如磐石般静立。
到这时,赵甲已经可以确定今天扶苏只怕不好过了 。
如果陛下今天要释放善意,那不会在大殿,而是寝宫,那里有陛下最喜欢的沙发,而不是这冰冷的御座。
“儿臣扶苏,拜见父皇!”扶苏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赵甲也紧随其后,单膝跪地:“末将赵甲,参见陛下!”
大殿内一片死寂,嬴政的目光掠过扶苏,没有半分回应,仿佛眼前的长子只是空气。
扶苏的脊背微微绷紧,心头的忐忑更甚,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袍角。
良久,嬴政才开口,对象却是赵甲。
“赵甲,你们乘骑的那‘摩托车,如今何在?”
赵甲一愣,没想到陛下开口竟是问此事,连忙恭敬答道:“回陛下,那些神物油已快耗尽,末将不敢擅自处置,已令人用马车妥帖运送至行宫,如今还在路上,过几日就能到。
“嗯。”嬴政缓缓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做得尚可。”
说罢,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你一路护送长公子辛苦,退下歇息吧,日后再论功行赏。”
赵甲悬起的心安稳落地,“诺!”
他小心翼翼地退下,经过扶苏身边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长公子,您就自求多福吧!
虽说这些天的相处,他对平易近人的扶苏很有好感,奈何人微言轻,连替扶苏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赵甲走后,嬴政令闲杂人等都退下。
内侍及护卫悄无声息地离开,殿内只剩下夏无且和景锐。
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父皇更加高深莫测了。扶苏保持着躬身的姿态,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嬴政目光沉沉地盯着扶苏,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扶苏,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
“儿臣不知。”
“不知?那你总知道胡亥与赵高谋逆一事吧!”
“儿臣......儿臣知道!”
“那朕问你,该如何处置那个畜生?”
闻言,扶苏暗暗叫苦。
他嗫嚅道:“逆臣赵高,辜负圣恩,大逆不道,依大秦律,当夷三族......”
“住口!”嬴政打断了他。
“你明知道朕问的是胡亥,你的十八弟!”
扶苏喉结滚动,艰涩地开口:“胡亥……他终究是儿臣的弟弟,且……且或许是被赵高蛊惑,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嬴政猛地拍案而起,“一时糊涂就可以勾结阉宦,谋害兄长、一时糊涂就可以谋夺兵权,颠覆大秦!你说大秦律?大秦律里哪一条写着一时糊涂?”
嬴政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大殿内炸响,扶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儿臣不敢替他辩解!只是……秦律虽严,但胡亥乃皇室血脉,还请父皇……”
“够了!”嬴政再次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失望,“你到现在还在念及兄弟情分,却忘了大秦的律法、忘了天下的黎民!朕当初派你去上郡监军,就是想让你磨一磨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可你呢?”
嬴政一步步走下御座,龙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踩在扶苏的心上。
他停在扶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最后问你,胡亥该如何处置。”
“儿臣......儿臣不知啊!”
扶苏泪流满面,绝望地喊了出来。
就知道会这样,蒙恬负我,把这不肖子保护得太好了。
嬴政缓缓道:“你既然决定不了,朕来帮你,随朕来。”
......
地牢的石阶湿滑冰冷,泛着青黑的霉斑,蜿蜒向下延伸时,裹挟着腐臭与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扶苏踉跄着跟在嬴政身后,他不敢抬头,这是他从未踏足过的阴暗角落,与大秦的繁华、宫城的威严判若两个世界。
“吱呀”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景锐推开,铁锈摩擦的声响刺耳至极。
嬴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进去。”
扶苏抬头,只见牢房中央蜷缩着一团黑影。那黑影浑身沾满污泥,散发着恶臭。头发纠结如枯草,脸颊凹陷,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里透着微弱的光,浑浊而惊恐——正是胡亥。
他听见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看清来人是扶苏时,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细碎的呻吟:“大兄……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昔日娇纵的十八公子,如今只剩一副奄奄一息的狼狈模样。
扶苏的心脏猛地揪紧,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脚步像灌了铅般无法挪动。
嬴政拔出定秦剑,将剑塞到扶苏手中,剑柄冰凉的触感让扶苏浑身一颤。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嬴政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杀了他,给他个痛快。若你不忍下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扶苏苍白的脸,语气里淬着刺骨的寒意,“朕便传旨,将胡亥拖到行宫之外车裂示众,他会死得更惨,让天下人看看,谋逆皇室的下场!
“朕在外面等你,记住,只有一刻钟。”
言罢,嬴政转身离去,毫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