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稀释的枫糖,淌过云顶庄园的尖顶与回廊,最后停驻在阳光房。
一整面落地玻璃把夕阳的余温折成柔软的纱,铺在藤椅、羊毛毯,以及苏念星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捏着一支植物萃取的画笔,笔尖蘸着湖水蓝的颜料,却迟迟不肯落下。画纸只躺着几笔清淡的水纹,像一片被遗忘的天空,又像一汪等待风的湖。
没灵感?
陆廷渊端着温牛奶走进来,声音压得比呼吸还低。他把杯子放在藤编矮几,顺势盘腿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深灰羊绒立刻陷出一个小窝,恰好嵌进他的轮廓。男人身上的冷杉香被牛奶的热气一蒸,变得暖而软,像冬日里刚晒过太阳的棉被。
苏念星垂眼看他,不自觉用脚尖碰碰他的膝:颜料是安全的,可我怕画不好。
那就一起画。陆廷渊抽过一张废纸,三下两下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光芒像炸毛的蒲公英,你负责湖,我负责太阳,再画个小小的你,一个小小的我,一起守着宝宝。
他故意把字拖得绵长,像在哄一只打盹的猫。苏念星被逗笑,肩膀一松,笔尖终于落到纸上,水纹一圈圈荡开,像被风吻过的湖面。
上周去的时候,湖水就是这么蓝。她声音轻,却带着光,你说等宝宝出生,要带他放风筝。
嗯,风筝线用彩色的,飞得再高也断不了。男人伸手,掌心贴上她小腹,温度透过棉布渗进去,等他会走路,我们就去海边捡贝壳,去山顶看日出,把世界折成明信片寄给他。
画纸上的涟漪越来越多,芦苇、飞鸟、野花的雏形相继浮出。苏念星侧头看他,长睫在夕阳里镀上一层金绒:以前我能连画六小时不吃不喝,现在半小时就累。
那就把剩下的力气存起来,等宝宝出来,一起画满整个儿童房。
他语气笃定,像在许一份远期合约,违约金是一生。
夜渐深,两人洗净画笔,回到主卧。
暖黄的床头灯下,陆廷渊拿着儿童绘本,封面的小兔子戴着红领结。他刻意压低嗓音,学兔妈妈的温柔,又学大灰狼的粗哑,角色切换间,眉尾轻挑,像在上演一场单人话剧。
讲到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时,苏念星忽然了一声,牵住他的手指按在自己腹侧——
极轻的一下,像小鱼吐泡,又像是遥远的春雷。
陆廷渊瞬间静音,整个人僵成一座雕塑,连呼吸都调到最小分贝。隔了两秒,又是一下,他才如梦初醒,俯身把耳朵贴上去,声音低得近乎气音:宝宝,我是爸爸。
那一瞬,他眼底炸开万千烟火,却又迅速收敛,只剩柔软的波光:明天给你念诗,好不好?爸爸嗓音一般,你将就听。
苏念星被他的郑重其事逗笑,指尖穿过他发间,轻轻挠挠:陆总,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在你们面前,我所有的自信都重新投胎了。
他笑,薄唇擦过她小腹,留下一个极轻的吻,像按下一场永恒的起始键。
待她睡熟,陆廷渊悄悄起身。
书房里,冷白屏幕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安保队长发来一张照片——燃气管道接口处,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毒蛇的牙印。
陆总,嫌疑人锁定,是三年前被您并购的华燃旧部,背后似乎还有更大金主。
他眸色沉到极点,却只是敲下一行字:
【别打草惊蛇,放他进网。】
发送完毕,他回到卧室,月光正落在苏念星隆起的腹部,像给未来铺了一条银色的路。
他俯身,把掌心覆在那片银辉上,声音轻到只有月光能听见:睡吧,小星球。爸爸去捕猎,明天带太阳回来给你。
次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陆廷渊已站在车库前,左臂缠着临时绷带——昨夜为测试新型安保装置,被合金框划了一道,他嫌麻烦没去医院。
苏辰的车呼啸而至,甩尾停下,降下车窗就吼:陆廷渊,你疯了?受伤了还敢自己开车!
男人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声音冷静得像冰:小伤。今天要去钓鱼,饵得够鲜。
车子驶出庄园,雾色被车灯劈开两道裂口,像黑夜被强行撕开的真相。
与此同时,苏念星在阳光房地醒来。
窗边的画架上,一幅新画被罩上白纱——昨夜她睡着后,陆廷渊回到画室,把两人未完成的湖边夕阳补完:湖面铺满碎金,天空烧得通红,一只风筝高飞,线却牢牢系在画面右下角,那里写着一行小字:
等你会跑,爸爸带你来看真的湖。
她指尖轻抚那行字,鼻尖发酸,却笑得比朝阳还暖。
午后,温博远与陆母联袂而至,一个提鸡汤,一个抱婴儿车。
苏辰在客厅加装完最新红外感应器,抬头冲两位长辈咧嘴:今天庄园安全系数满格,诸位尽情疼孩子。
笑声穿过长廊,惊起窗外一群白鸽。
而远处密林里,某双窥视的眼睛被突然升起的无人机镜头捕捉,画面实时传回安保室——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正在无声反转。
陆廷渊傍晚归来,手里提着一条用湖水养着的活鱼,鱼尾拍打塑料袋,像在为即将上桌的晚餐鼓掌。
苏念星迎上去,鼻尖撞到他胸口,闻到淡淡血腥味,目光落在他被绷带缠住的左臂。
怎么伤的?
鱼钩刮了一下,小伤。他笑,把鱼举高,晚上给你炖奶白鱼汤,补脑也补心。
她知道他撒谎,却不再追问,只伸手环住他腰,声音软得像要化开:陆廷渊,我和宝宝等你回家吃饭。
一句话,让男人冷冽了一整天的眸子,瞬间软成春水。
夜深,庄园灯火次第熄灭。
安保室的屏幕上,最后一名潜伏者被红外网锁定,无处可逃。
而主卧里,陆廷渊搂着苏念星,掌心贴在她小腹,听胎心监护仪里节奏稳定的小鼓点。
今天宝宝乖不乖?
乖,只是想你。
他低头吻她,唇瓣相触的瞬间,像有湖风掠过,带着水草的腥甜与夕阳的余温。
窗外,新月如钩,悄悄把银辉挂在风筝线上——
那头系着未出生的孩子,这头系着永不坠落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