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市深处,一间毫不起眼的杂货铺后院。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昏暗的油灯下,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四个人影围坐在一张低矮的方桌旁,光线将他们的面孔切割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眼中闪烁的幽光。
上首位置,一个全身裹在灰色斗篷里的身影缓缓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和不满:“计划…失败了。长孙无忌那枚棋子,废了。泾阳的局,被他们硬生生打穿了。”
沉默。压抑的沉默。
另外三人,衣着看似普通商贾或小吏,但眼神却透着精明和一丝上位者的倨傲。其中一人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不忿:“哼!那秦族…当真邪门!数千精锐刺客,数万灾民…竟然都被他们挡了下来!连根毛都没伤到!”
灰斗篷人眼中寒光一闪:“现在说这些有何用?重要的是下一步!秦族…必须除掉!或者…逼他们反!”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诱惑和威胁:“想想看!秦族的烈酒,香气浓郁,价值连城!他们的香水,让后宫贵妇都为之疯狂!那光滑如镜的肥皂,柔软结实的布匹,璀璨夺目的琉璃…还有他们龙首原那高耸光滑、坚不可摧的水泥围墙!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哪一样不是你们家主公…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只要秦族反了!只要他们成了叛逆!这些东西…龙首原里的一切…还不都是任人取用的无主之物?!你们三家…出力最大,自然…分得最多!”
这番话,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刺中了三人心中最贪婪的角落。他们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欲望。
“那…高先生的意思是?”另一人试探着问道,语气缓和了不少。
灰斗篷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推动灾民!制造更大的混乱!让长安…乱起来!乱到陛下焦头烂额!乱到秦族顾此失彼!乱到…他们忍无可忍,拔刀相向!”
他站起身,斗篷下摆无风自动:“具体的…我会安排。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动用你们在朝中、在地方的力量,为灾民南下‘开绿灯’!散播恐慌!同时…盯紧秦族的一举一动,找到他们任何可能的‘僭越’之举,放大!渲染!逼陛下…对秦族动手!”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三人,眼神冰冷:“好了,话已至此。此地不宜久留。诸位…速速回去禀报你们的主人吧!告诉他们,想要秦族的宝贝,就…拿出诚意和行动来!”
“告辞!”灰斗篷人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门帘后。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一丝被驱使的不快。
“哼!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一人愤愤不平地低骂。
“就是!不过是一条见不得光的狗罢了!”另一人附和。
“行了!”第三人打断他们,眼神阴鸷,“他说的…虽然难听,但也是实情。秦族的那些东西…太诱人了!而且,不除掉他们,迟早是心腹大患!走吧,回去禀报,让上面定夺!”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起身,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阴暗的密室。一场更大、更险恶的风暴,正在他们的密谋中悄然酝酿。
长安城,夜幕低垂。
连续三天了。李靖骑着那匹陪伴他多年的老马,带着一队精锐的亲兵和百骑司的好手,踏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坊市角落。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跳动,照亮了一张张疲惫而焦虑的面孔。
“报!大将军!崇仁坊东区已搜遍,未见可疑!”
“报!永兴坊西区,所有空屋、地窖、水井均已查验,无踪迹!”
“报!西市所有客栈、仓库,盘查完毕,无可疑人员携带孩童!”
……
一条条毫无价值的回报,如同冰冷的雨水,浇在李靖心头。三天!整整三天!三个活生生的孩子,如同人间蒸发!没有勒索信,没有目击者,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金吾卫、百骑司、京兆府的衙役,几乎将长安城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一无所获!
李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这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神,面对这种如同鬼魅般的犯罪,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烦躁。他紧握着马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废物!一群废物!”旁边,李君羡忍不住低吼出声,他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也熬得够呛,“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难道真是鬼怪作祟不成?!”他看向李靖,声音带着沮丧和无奈:“大将军…百骑司…已经动用了所有能用的眼线,连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都惊动了…还是…还是抓不到对方的尾巴!就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李靖沉默着,目光锐利如鹰隼隼,扫视着灯火阑珊、却显得异常诡异的街巷。凭空消失?这世上哪有什么凭空消失!一定是哪里疏忽了!一定还有没查到的地方!他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孩子的安危、百姓的恐慌、陛下的重托…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破旧葛布短衫、挑着两筐蔫巴巴青菜的老农,似乎被李靖身后的亲兵队伍惊扰,脚下猛地一个趔趄,惊呼一声,直直地朝着李靖的马头撞了过来!
“小心!”
“保护大将军!”
亲兵们反应极快,立刻上前阻拦!场面瞬间有些混乱。
那老农被两名亲兵架住,吓得浑身哆嗦,嘴里不住地道歉:“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老儿眼神不好…冲撞了贵人…饶命啊…”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李靖感觉自己的袖口被人极其轻微、却又异常精准地碰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来!
他心中猛地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沉声对亲兵道:“无妨,放他走吧。老人家,下次走路看着点。”
“是是是!谢军爷!谢军爷!”老农千恩万谢,慌忙挑起担子,颤巍巍地快步消失在旁边昏暗的小巷里,很快便融入了人流,不见踪影。
李靖的目光在那老农消失的方向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他轻轻一带马缰,示意队伍继续前进,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袖中,果然摸到了一张折叠得异常整齐的小纸条!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攥入手心。
队伍转过一个街角,李靖才在火把光芒的掩护下,迅速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迹潦草却清晰:
“遵龙头令。
大将军查孩童案,不良人已探明:
三名孩童藏于城南‘普度寺’地窖。
然!
救童前,请大将军务必速遣精兵驰援渭南王家村!
程、尉迟二将军,已入伏!危在旦夕!
——不良人”
纸条上的信息,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李靖的心头!
找到了!孩子们的下落!普度寺?!
但更紧急的是…程咬金和尉迟恭遇伏了?!危在旦夕?!
李靖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没有丝毫犹豫,厉声下令:
“李君羡!”
“末将在!”
“你!立刻点齐百骑司所有能调动的好手!再持我令牌,调五百金吾卫!火速赶往城南普度寺!给老子围死了!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来!进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们安全救出来!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李靖将自己的大将军令牌猛地掷给李君羡!
“遵命!”李君羡接过令牌,没有丝毫废话,转身点人就走!他知道,李靖如此急切,必有原因!
李靖又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亲兵队长:“赵武!”
“末将在!”
“你!立刻带上我的亲兵队!一人三马!星夜疾驰渭南王家村!告诉程咬金和尉迟恭,老子随后就到!让他们给老子撑住了!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老子灭他九族!”
“得令!”赵武是跟随李靖多年的老兵,深知军令如山,立刻带人上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城外!
李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熊熊怒火。他最后看了一眼灯火辉煌、却暗藏杀机的长安城,猛地一夹马腹!
“驾!”
战马长嘶,带着这位兵部尚书,如同黑色的闪电,冲出城门,直扑渭南方向!
夜风在耳边呼啸,李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孩子!救兄弟!揪出幕后黑手!将他们…碎尸万段!
普度寺的阴影下,藏着失踪的孩童。
王家村的黑暗中,埋着致命的陷阱。
一场救援与一场反伏击,在夜幕下,同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而那张来自不良人的神秘纸条,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反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