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混合着浓重的、如同陈年腐朽棺木般的尘土气息。沈青黛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在无边黑暗与剧痛中艰难地浮沉。每一次试图凝聚感知,都换来左臂烙印那深入骨髓的灼痛和丹田混沌气旋撕扯本源的低吼。身体仿佛被拆解又强行拼凑,沉重的如同灌满了水银。
她挣扎着,睫毛如同被胶水粘住,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光影摇曳。
没有奔腾的暗河,没有惨绿的磷光,没有那个……有着姐姐面容的怪物。
头顶,是巨大、扭曲、仿佛由无数枯骨拼接而成的穹顶。支撑穹顶的,是粗如殿柱、表面布满螺旋状古老符文的巨大石柱。柱体并非笔直,而是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角度扭曲向上,如同挣扎着伸向虚空的巨爪。石柱之间,垂挂着巨大的、早已腐朽破烂不堪的暗红色帷幔,丝丝缕缕,在不知何处吹来的阴风中无声飘荡,如同招魂的幡。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浓得化不开的死寂,混合着亿万年来积攒的尘埃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冰冷威压。这里没有风,只有一股凝滞的寒意,如同活物般缠绕着每一寸空间。
这是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古庙?或者……陵寝?
沈青黛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稍微一动,丹田那混沌气旋便发出沉闷的咆哮,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再次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埃。
“呃……”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捂向剧痛的丹田位置。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地面,感觉却异常粗糙。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身下。
地面并非平整的石板,而是……铺满了无数细小的、如同沙粒般的……暗金色碎屑?这些碎屑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冰冷光泽,正是它们组成了这古庙的地面。
沈青黛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光泽……这冰冷的气息……与判官意志降临时的力量何其相似!难道……整个古庙的地面,都是由某种蕴含判官之力的物质铺就?!
她强忍着剧痛,支撑起上半身,目光艰难地扫视这巨大而诡异的庙宇内部。
空旷!死寂!除了那些扭曲的巨柱和破烂的帷幔,似乎空无一物。但在庙宇最深处的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如同祭坛般的轮廓。
嗡……
就在她目光投向那祭坛轮廓的瞬间,左手腕上那枚沉寂的轮回判镯,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震颤!镯体上那个幽暗的“判”字,如同被唤醒般,幽幽亮起!一股冰冷、威严、带着某种……近乎朝圣般的指引气息,瞬间扩散开来!
判镯……在指引方向?指向那座祭坛?!
沈青黛的心沉了下去。这诡异的古庙,这铺满判官之力碎屑的地面,这判镯的异常反应……无不昭示着此地与那冰冷意志的紧密关联!这里,难道是判官意志的某种……巢穴?神殿?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绝不能靠近那里!那将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然而,身体的虚弱和混沌气旋的撕扯,让她连挪动一下都异常艰难。就在她试图拖着残躯向远离祭坛的方向爬去时——
嗡!嗡!
这一次,震颤的不是轮回判镯!
而是……她左臂上那个狰狞的“断”字烙印!
暗金色的丝线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充满了破灭、反抗、斩断一切的凶戾气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这气息仿佛受到了此地某种存在的强烈刺激,变得异常狂暴!它疯狂地冲击着轮回判镯散发的冰冷指引气息,更带来撕裂血肉般的剧痛!
“呃啊!”沈青黛痛哼一声,感觉左臂像是要自行炸裂!她下意识地抬起剧痛的左臂,目光落在那个疯狂闪耀着凶光的“断”字烙印上。
就在这烙印凶光爆发的瞬间!
嗡——!!!
她身后不远处,一根最为粗大、扭曲角度也最为诡异的巨柱表面,那些螺旋状的古老符文,骤然亮起!并非盘镯那种冰冷的银白,而是一种……深沉内敛、带着混乱吞噬气息的暗红光芒!
暗红光芒如同活物般在符文沟壑中流淌、汇聚!最终,在巨柱的中段位置,凝聚成一幅巨大的、散发着幽暗红光的……壁画!
这壁画的“画布”,赫然是巨柱本身!其内容,更是让沈青黛瞬间忘记了剧痛,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壁画的主体,描绘着一场……无法形容的、仿佛宇宙初开般的惨烈战争!
画面的背景,是破碎的星辰和无尽的虚空乱流。战争的一方,是无数散发着冰冷银白光芒、形态模糊、如同法则本身凝聚而成的身影!它们排列成巨大的、缓缓转动的青铜巨轮之形,碾碎一切!巨轮中心,隐约可见一个端坐于无尽冰封王座之上的巨大虚影,模糊不清,唯有一双冰冷的、如同冰封星辰的眸子俯瞰战场,散发着审判万灵的至高威严!——轮回判官!或者说,是判官意志的某种具象化!
而战争的另一方……并非预想中的千军万马!
只有……一道身影!
一道孤傲、混乱、散发着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的身影!它仿佛由最本源的虚空与湮灭构成,身形模糊不定,时而凝聚如魔神,时而扩散如吞噬一切的黑洞!它的“武器”,赫然是缠绕在它双臂之上的……两条混沌幽暗、布满空间裂纹的……巨大锁链?!那锁链的形态,与灰衣人(沈红绡)腕间的“噬空”镯,几乎同源!
这道身影,以一己之力,对抗着整个冰冷的青铜巨轮!它挥舞着混沌锁链,每一次抽击都撕裂大片虚空,湮灭无数银白身影!锁链与巨轮碰撞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灭!画面充满了极致的混乱、毁灭与……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沈青黛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孤身对抗判官巨轮的黑暗身影上。那身影散发的气息……与灰衣人(沈红绡)身上那股混乱湮灭之力,同源!它……就是噬空之力的源头?噬空魔主?!
壁画的细节更加令人心惊!在画面的一角,沈青黛看到了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在判官巨轮冰冷光芒的笼罩下,一些渺小的、如同尘埃般的人影,正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他们的手腕上,赫然都带着一枚……散发着冰冷银白光芒的镯子!与沈青黛腕间的轮回盘镯如出一辙!那些人的表情痛苦而麻木,身体正被镯子散发的光芒侵蚀、改造,仿佛正在被强行塑造成冰冷的容器!他们的眉心或胸口,都被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判”字!
罪血烙印!归位容器!
而更让沈青黛心脏狂跳的是,在那些被束缚的人影中,有一个女子的面容被描绘得相对清晰!那女子的眉眼轮廓……竟与她沈青黛,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那女子的神情更加绝望,仿佛已经彻底沉沦!
“初代……宿主?”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壁画的另一侧,则描绘着噬空魔主一方更加惨烈的景象。画面中,噬空魔主那混沌黑暗的身躯上,缠绕着无数条散发着冰冷银白光芒的法则锁链!那些锁链深深勒入它的“身体”,每一次锁链的绷紧,都让它发出无声的咆哮,身体的一部分被强行撕裂、湮灭!而在锁链的源头,赫然连接着轮回判官端坐的冰封王座!
这壁画……在诉说一段被埋葬的古老历史!一场判官与噬空魔主之间的惨烈战争!以及……双生镯的起源和宿命?!
轮回判镯——归位容器!以宿主血肉灵魂为祭,承载判官意志!
噬空之镯——魔主枷锁!却也是……唯一能对抗判官意志的力量之源?!
双生判词……诡镯定轮回……原来如此!
就在沈青黛心神剧震、试图消化这惊天秘辛的瞬间!
嗡!!!
壁画上,那孤身对抗判官巨轮的噬空魔主身影,其缠绕在双臂上的混沌锁链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暗红光芒!这光芒仿佛穿透了壁画的阻隔,直接照射在现实之中!
紧接着!
沈青黛左手腕上的轮回判镯,那个幽暗的“判”字,仿佛受到了这暗红光芒的极致挑衅,也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银白光芒!冰冷威严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收紧,要将沈青黛彻底禁锢!
两股截然相反、宿命敌对的力量,在这诡异的古庙中,隔着壁画与现实,悍然对峙!
沈青黛的身体成了两股力量交锋的战场!左臂“断”字烙印的凶戾气息在噬空魔主光芒的刺激下疯狂暴涨,与判镯的冰冷禁锢激烈对冲!丹田的混沌气旋被两股力量牵引,发出更加狂暴的轰鸣!她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熔炉与冰海的夹缝,承受着极致的撕裂与煎熬!
“呃啊啊啊——!!!”沈青黛发出凄厉的惨嚎,意识在剧痛中濒临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嗡!
沈青黛右手腕上——那个之前被灰衣人(沈红绡)抓住、沾染了她灰色湮灭气息的位置——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带着空间切割与吞噬本源的湮灭之力,毫无征兆地……被激发了!
这股力量,仿佛受到了壁画上噬空魔主爆发光芒的强烈吸引!它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游子,瞬间脱离沈青黛的皮肤,化作一道细微的灰色流光,快如闪电般射向那幅巨大的壁画!精准无比地没入壁画中噬空魔主双臂缠绕的混沌锁链纹路之中!
轰——!!!
壁画上的混沌锁链纹路,在融入这道细微却精纯的湮灭之力后,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活力,猛地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真实的暗红光芒!那光芒甚至脱离了壁画,在古庙的空气中投射出扭曲的、混沌锁链的虚影!
咔……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在灵魂深处响起的碎裂声,从壁画深处传来!
壁画中,那缠绕在噬空魔主庞大身躯上的、无数条散发着冰冷银白光芒的法则锁链……其中一条最为粗大、勒入它胸膛核心位置的锁链,其表面……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与此同时!
沈青黛左手腕上那爆发出刺目银芒的轮回盘镯,猛地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镯体上那个幽暗的“判”字,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一股冰冷、惊怒、仿佛根基被撼动的意志波动,不受控制地从镯子中逸散出来!
古庙深处,那座巨大的祭坛轮廓,仿佛也震动了一下,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恐怖的意志似乎被惊醒,带着被冒犯的暴怒,缓缓弥漫开来……
沈青黛瘫在地上,意识在剧痛与这接踵而至的惊变中彻底模糊。最后残存的视线里,是壁画上噬空魔主那似乎微微抬起的、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头颅”,以及……一道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直接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冰冷而古老的意念低语:
“吾之……半身……”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