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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将军赵云所部避实就虚,择那人烟荒芜的河段悄然渡过黄河,沿着人迹罕至的隐秘小径疾行。他们如幽影般绕过魏国星罗棋布的小型军寨哨卡,仅用三日便神速抵达汾河渡口。

渭北高原的夜风凛冽如刀,裹挟着粗粝的沙砾,抽打在汉军冰冷的铁甲上,铮铮作响。夜色中,赵云勒马于断崖之畔,目光如鹰隼般俯瞰下方。汾河在此处收束成一条仅百丈宽的银链,蜿蜒流淌。

对岸,魏军了望塔上的点点火光沿着渡口绵延不绝,犹如一条盘踞的警戒火蛇。河风送来交更的梆子声,在空旷的水面上回荡,更添肃杀。

“每座箭楼驻兵三十,配蹶张强弩五架。”

副将张着吐出嚼碎的草茎,声音低沉,“东岸粮车每月逢辰时抵达,守军必于此时换防,正是破绽。”

赵云微微颔首:“渡口守备森严,正面对决非上策。传令全军,避开此处锋芒,沿河北上三四百里,寻一荒僻幽深、人迹罕至之地,再行潜渡黄河!”

军令如山。汉军将士立时化整为零,或隐入山林深处,或藏身于黄土高原纵横交错的沟壑之中,昼伏夜出,如地龙潜行,悄然沿汾河向北疾进。

话分两头:

汉使邓芝前脚刚离吴境不过七日,魏国使臣桓范、刑贞后脚便已抵达吴都建业。桓范三拜吴主孙权,毕恭毕敬呈上国礼清单:白璧数十双、赤金百斤、雪银千斤、五铢钱一百五十万贯,言辞恳切,以求魏吴盟好。

东吴大帝孙权端坐御座,面带傲色,睥睨道:

“今蜀主刘禅兴兵三十万之众,誓言伐魏,声势浩大。孤意欲助蜀伐魏,汝主奈何?”

魏使桓范闻言,不慌不忙,反而抚掌笑道:

“陛下此言,岂非为虎谋皮?魏国若亡,吴国焉能独存?此三岁孩童皆明之理,陛下英明神武,何故不知?”

孙权眼珠微转:

“吴蜀两国早有盟约在先,魏国有求于后,我欲履行盟约,此乃先来后到之理也。”

桓范踏前一步,目光灼灼,声音陡然转厉:

“昔年贵国吕蒙白衣渡江,袭杀关羽;张飞遇害,东吴亦难脱干系!蜀吴仇怨,早已深结于骨!更遑论江陵、长沙、零陵等荆州要冲,如今尽入蜀国之手。若魏国为蜀所灭,其水师顺流而下,旦夕之间便可兵临建业城下!届时陛下……臣实为陛下忧心如焚啊!”

孙权脸上傲气稍敛,故作恍然,莞尔一笑:

“方才言语,不过试探耳!还望贵使海涵。魏国既有求于吴,当先割让合肥、寿春二城与孤,以示诚意。如此,吴兵方可出动(助魏)!”

桓范面色一沉,断然回绝:

“疆土乃国之根本,岂能轻言割让?况吾主并未授意割城之事,范不敢擅专!”

孙权见桓范言辞激烈,态度强硬,心知此计难成,立刻换了副面孔,赔笑道:

“此亦试探耳,贵使万勿介怀。孤意已决,五日后,将遣上将孙桓,领兵三万,虚张声势,佯攻合肥,以惑蜀国君臣耳目。望贵国知晓,早作准备……”

桓范这才缓和颜色:

“此计甚妙!吾当即刻飞书告与满宠将军,令其勿截杀孙桓所部。另当助孙将军粮草五十万担,以壮声势!”

孙权颔首:

“如此甚好!”

随即又压低声音,对桓范密语道:

“此计尚需如此这般……方能瞒天过海,令蜀国君臣深信不疑!”

言罢,两人竟假意争执起来,孙权勃然作色,立即下令驱逐魏国使团。

潜伏在建业的汉军细作,哪能辨清这层层叠叠的虚实?只闻得建业城中流言四起:

“吴汉联盟坚如磐石,吴国5万大军即将剑指寿春、合肥!”

又亲眼目睹魏使桓范一行刚入建业便遭孙权驱逐,顿时大喜过望,急以飞鸽传书,将此“喜讯”报与江陵守将黄权。

三日之后,果见吴将孙桓亲率大军,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开出建业城,径直朝合肥方向进发……

蜀汉方面:

当邓芝日夜兼程返回江陵时,诸葛亮早已率主力北上襄樊,意图攻取新野、宛城。邓芝只得放飞数对信鸽,将此番结盟消息急报诸葛亮与成都的刘禅。

镇守江陵的黄权、陈到、王平,初闻与东吴结盟之讯,又收到细作密报:

“东吴已驱逐魏使,并遣上将孙桓北上袭击合肥、寿春!”

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殊不知,一张精心编织的罗网,正悄然向荆州罩下。

东吴方面,夏口港:

数日后,夏口港内,东吴水师战舰如林,旌旗蔽日。

各部兵马已整装待发。舰队前部,是三十艘看似寻常的运粮船,船舱内稻米仅装半满。

然桨手室与隐秘的隔水舱经过巧妙改造,竟暗藏精锐甲士!更有四艘楼船紧随其后,名为护航,实为突击前导。

舰队中部,是以八十艘巍峨楼船为主力的核心,承载着此次大战所需的攻城重械与主力甲士。这庞大的船队紧随运粮船之后,静待时机。

舰队在距江陵五十余里处下锚暂泊。只待前部运粮船甲士突袭得手,控制江陵港口,这八十艘楼船便将如离弦之箭,直扑内陆,奇袭江陵城!更有艨艟、斗舰等二百余艘中小战船随行护卫,伺机而动。

指挥这场奇袭的,乃是东吴大都督陆逊,参将诸葛恪、孙皎等人亦在其列。誓师台上,陆逊目光如炬,扫视众将:

“十九年前,吕蒙都督白衣渡江,奇袭关羽,弹指间收取荆州!然吾辈才智不逮,致使江陵等重镇复为蜀贼所夺……今我大吴兵甲已足,粮秣充盈,魏蜀鏖兵,无暇东顾,此乃天赐良机!此番,定要蜀国连本带利,尽数奉还!”其声铿锵,激起一片应和。

陆逊更遣偏将吕岱、丁奉、全端、留略等骁将,各领精兵万余,分头待命。只待江陵战火一起,便立即出击,袭取蜀国长沙、零陵、桂阳、武陵等荆中、南要地,令蜀军首尾难顾!

新野前线:

与此同时,魏国太尉司马懿也已抵达新野前线。他登上新野城楼,面对肃立的十五万魏军将士,声如洪钟:

“十余年来,蜀寇屡犯我境,鲸吞蚕食,日削月割!吾等治军不力,致使长安失陷,潼关危殆!诸葛匹夫攻城受挫,竟丧心病狂,不以苍生为念,悍然决汉水大堤,水淹襄樊!

滔天洪水之下,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此乃人神共愤之暴行!今吾奉天子明诏,率王师十五万,以有道伐无道,此战——必胜!必胜!必胜!”

城楼下,十五万士卒同仇敌忾,吼声震天:

“此战必胜!必胜!必胜!”

此刻,诸葛亮、姜维、罗宪等汉军将领也已兵临新野城郊。

这座昔日的小城,自四年前沦为魏国边陲门户后,在守将邓艾的苦心经营下,早已面目全非。城防被修筑得铜墙铁壁,沟堑纵横交错。

更在城西、城东、城北三处,星罗棋布地构筑了三座互为犄角的坚固大营。营盘之间壕沟相连,哨塔箭楼林立,粮草军械堆积如山。精锐的虎豹骑昼夜巡弋其间,戒备森严,莫说大军,便是一只飞鸟亦难逾越。

诸葛亮亲临前线,勘察地势,细探敌营,不由得眉头深锁:

“此城之固,营盘之密,更胜四年前之宛城!司马懿……真乃天下第一守将!”

身旁的姜维闻言,按剑朗声道:

“丞相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司马懿擅守又如何?我军于此与其对峙,子龙将军必已长驱直入魏国腹地!届时司马懿纵有三头六臂,亦难兼顾!末将请命,率一军虚张声势,昼夜猛攻其一营,观其如何应对!”

正当诸葛亮与众将在中军帐内商议进兵之策时,邓芝的信鸽终于抵达。

诸葛亮急忙解下鸽足上的密信,只见上书:“汉吴盟好已定,(东吴)兵发合肥。”

帐中诸将闻讯皆露喜色,唯独诸葛亮手抚羽扇,仍眉头紧锁:

“吾左眼近日跳动不止,恐非吉兆……诸君可还记得当年吕蒙如何白衣渡江?”

此言一出,帐中喜气顿消。十九年前(建安二十四年,219年)荆州那场秋雨中的背叛,吕蒙诈病、白衣渡江、奇袭荆州,四万关家军土崩瓦解,关羽、关平、周仓等忠烈陨落……这刻骨铭心的痛楚,至今仍萦绕在每一位汉将心头。

诸葛亮沉吟片刻,眼中忧色更深,急命书吏:

“速发信鸽,急报江陵黄公衡!令其枕戈待旦,严加戒备,绝不容荆州有失!”

而在成都皇宫,刘禅亦先后收到邓芝关于汉吴盟好的飞鸽传书,以及建业细作

“孙桓领精兵数万北上伐魏”,“孙权驱逐魏使”的佐证情报。年轻的天子不由得喜形于色,浑然不知自己与荆州,已堕入东吴精心设计的陷阱。

数日后,江陵城上空晴空万里,白云舒卷。

正是吴国依约向蜀汉“馈赠”八十万担稻米之日,汉裨将军陈式与参将黄崇(黄权之子),领兵巡视江陵外郊沿江布设的烽火台。

这些烽燧依地势而建,每隔二三里便矗立一座,沿江绵延四十余里,南北两岸总计四十余座。

它们不仅是传递警讯的烽火台,更是坚固的防御工事,兼具箭塔与屯兵功能。每座烽燧驻军百余,配备床弩、小型抛石机等军械,由一名百夫长统领,下辖三艘可载数十人的机动艨艟,既能临江阻截来犯之敌,亦可救援江上遇险百姓。

其中一部分乃关羽镇守荆州时所筑,另一部分则是刘备、诸葛亮重夺江陵后增建加固。此外,江陵港每日还会派出二十艘巨型楼船,在江面不定时巡航,严防死守,唯恐重蹈当年覆辙。在黄权坐镇下,江陵防务看似固若金汤。

午时初刻,东吴的运粮船队已驶近江陵沿江烽火台数百米外。陈式立即打出旗语,喝令吴船下锚停航。

吴军将士齐声高呼回应:“勿惊!吾等乃履约馈赠军粮而来!”

陈式立于烽火台顶,凝目远眺。只见吴船吃水颇深,甲板上亦不见兵戈,心中稍安。然丞相临行前千叮万嘱,江陵安危系于一线,绝不可掉以轻心。

他当即亲率三艘艨艟,载百名精锐甲士,驶近吴船登舰检查。

登上为首吴舰,只见舱内稻米堆积如山,却仅装半满。陈式疑道:“为何不满载?”

吴将诸葛恪(诸葛亮之侄)笑容可掬,从容答道:“溯江逆流而上,满载则航速迟缓。若途中遭遇曹魏水军截击,恐难以脱身,反误大事。”

陈式环顾四周,似无疑点,正欲下令放行。参将黄崇却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江陵港安危,系于吾等。为万全计,请允末将与将军同下底层桨手室,一探究竟。”

诸葛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脸上笑容却未减分毫,强作镇定道:“理应如此。”遂命军士引路。

陈式、黄崇步入阴暗潮湿的桨手舱室。只见两排桨手坐席满满当当,人员齐备。然而,这些“桨手”个个肌肉虬结,眼神锐利如鹰隼,绝非寻常船夫,舱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杀气。

陈式心中一凛,正欲上前盘问。黄崇却猛地拉住他手臂,抢先高声道:

“确是桨手无误!将军,看来是吾等多虑了!”

言罢,不由分说,半推半拉着陈式快步退出了这杀机四伏的舱室。

两人向诸葛恪一番客套寒暄,作揖告辞,返回己方艨艟,并打出放行旗号。

待汉军小船驶离吴军舰队一段距离,陈式忍不住埋怨道:

“黄参将!执意要查桨手室的是你,此船疑点重重!为何又仓促放行?”

黄崇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道:

“将军明鉴!吴船水手舱内,桨手人数远超常例一倍有余!且人人目露凶光,舱中隐有兵刃反光!若当时点破,吾等百人,顷刻间便成刀下之鬼!不如假意放行,速返烽火台,燃烽告警,集结兵力阻截方为上策!”

江上鏖兵:

东吴运粮船队继续西进十五里,距江陵港已不足二十里水路。突见沿江烽火台上浓烟冲天而起,震耳欲聋的擂鼓呐喊声撕破了江面的平静!

诸葛恪正自惊疑,密集的箭雨已如飞蝗般从沿岸烽火台射来,破空之声凄厉刺耳!

“不好!计泄矣!”诸葛恪慌忙缩身躲入舱内,一面急令军士张弓还击。那四艘护航楼船上的吴兵也仓促拉弓,向烽火台倾泻箭矢。副将孙皎心知偷袭已彻底败露,见诸葛恪略显慌乱,当机立断,厉声喝令:

“传令!前队变后队,调转船头!冲出重围,撤回夏口!”

陈式、黄崇立于烽火台上,眼见吴船转向,怎容诸葛恪就如此撤退,立即打出旗语。沿江各烽火台所属的艨艟如离巢群蜂,纷纷从隐蔽处冲出,直扑江心,意图截断吴军退路。

江陵城官署内,黄权、陈到、王平遥望沿江烽烟滚滚,心知有变。旋即收到烽火台信鸽急报:“东吴舰船诈运粮米,实为奇袭!盼援!”

“东吴鼠辈!背信弃义!时至今日,仍行此鬼蜮伎俩!”

荆州牧黄权须发戟张,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案几。

“陈到、王平听令!即刻点齐江陵水师,楼船、艨艟尽出!顺流而下,驰援烽火台,截杀吴狗!”

军令如山。江陵港内,百余艘新建的楼船巨舰、迅捷艨艟倾巢而出,白帆蔽日,桨橹翻飞,顺江东下,直扑战场!

江陵近郊,江面之上,战况惨烈。汉军烽火台火力全开,震天雷(火器)轰鸣着砸向江面,激起冲天水柱;粗如儿臂的床弩巨箭带着凄厉呼啸破空而至;沉重的镔铁铁锥专为击沉敌船而设。诸葛恪的船队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下左冲右突,狼狈不堪。

诸葛恪惊魂未定,急令军士抛弃舱中“粮草”减重,意图轻舟快遁。

无数为伐蜀精心准备的稻米被倾倒进浑浊的江水中(部分船只仓促间未能尽弃)。

吴军亦疯狂射出火箭,试图阻挡汉军艨艟靠近。然而,烽火台抛射的震天雷不断在吴船近旁炸开,巨大的冲击波令船只剧烈摇晃,溅起的冰冷江水不仅浇湿了吴兵衣甲,更浇熄了大量火箭的火焰,船上弓弩手站立不稳,准头大失,反击火力顿时锐减。

不到一刻钟,已有数艘吴船或被烽火台火力击穿沉没,或被悍勇的汉军艨艟跳帮夺取。

当诸葛恪残存的十余艘船拼死冲出汉军最东端烽火台的火力覆盖范围,以为逃出生天之际,抬眼望去,心胆俱裂——只见下游江面上,蜀军江陵水师主力那高耸的楼船白帆已清晰可见,正劈波斩浪,顺流东下,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诸葛恪、孙皎面如死灰,暗呼“吾命休矣!”就在绝望之际,上游方向,东吴大都督陆逊亲率的庞大主力舰队,已如乌云压顶般,全速驶来接应!

“大都督来也!”吴军士气稍振。诸葛恪如见救星,嘶声下令:

“快!全力摇桨!向大都督靠拢!”

陆逊立于旗舰楼船,遥见派出的三十四艘前部船队仅存半数,且伤痕累累,心痛如绞。

他一面急令舰队展开接应阵型,一面指挥楼船上威力巨大的床弩和抛石机,向沿岸仍在猛烈射击的汉军烽火台进行压制性轰击,为残兵开辟通道。

诸葛恪残部刚刚险之又险地融入陆逊的庞大船阵,汉军江陵水师的主力舰队,已在老将陈到、猛将王平的指挥下,杀气腾腾地冲入了吴军楼船远程武器的最大射程之内!

决战时刻已至!

吴将陆逊临危不乱,急令舰队沿南北向排开坚固的竖阵(纵阵),如一道水上长城,迎击来敌。汉将陈到、王平则指挥舰队排出锋锐的雁形阵,如一把尖刀,直插敌阵!

刹那间,宽阔的江面成了修罗场。双方庞大的楼船、迅捷的艨艟、灵动的斗舰,首先在极限距离上展开对轰。

粗大的弩箭撕裂空气,燃烧的火箭如流星火雨,石弹呼啸着砸向敌船,江面上水柱冲天,木屑纷飞。待距离拉近,惨烈的接舷战爆发!

沉重的船艏狠狠撞向敌舰,船舷钩拒交错,双方悍勇的甲士跃上对方甲板,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彻底掩盖了长江的涛声!

一场决定荆州命运、关乎三国气运的惨烈水战,于斯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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