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防疫所,在京郊一片开阔地上,以惊人的速度建立了起来。
李承稷的旨意,比任何催命符都管用。工部日夜赶工,户部钱粮流水般地送来,不过十日,一座规模宏大、戒备森严的院落便拔地而起。
紧接着,一道特殊的“招募令”传遍了京城及周边州府。
“奉皇后娘娘懿旨,招募‘试痘勇士’一百名。凡自愿参与‘牛痘接种’首批试验者,无论男女,无论身份,一经选中,赏银百两。若试验成功,安然无恙,再赏银千两,赐‘皇家勇士’称号,终身享受朝廷俸禄。若……不幸身故,家人可得抚恤金三千两,其子孙三代,皆可入国子监读书。”
这道招募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赏格,实在是太诱人了。
千两白银,勇士称号,终身俸禄,子孙荫蔽……
对于挣扎在底层的百姓来说,这简直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但是,代价,也同样巨大。
试痘?
那可是要把牛身上的病,主动种到自己身上啊!
虽然皇后娘娘说,此法几乎没有风险,但万一呢?
万一自己就是那个“几乎”之外的不幸者呢?
一时间,应者云集,但真正敢签下那份“生死状”的,却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还处在观望和犹豫之中。
范柔柔对此,早有预料。
她知道,任何一种新事物的推行,都必然会伴随着质疑和恐惧。想让百姓们完全信服,光靠说和赏,是不够的。
必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而且,这个人,必须有足够的分量。
这天,防疫所内,范柔柔召集了药婆婆和几位从太医院挑选出来的、已经彻底“归顺”的太医,开了第一次内部会议。
“娘娘,招募令发出三日,应者三百余人,但……真正画押的,只有十七人。而且,大多是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一位太医忧心忡忡地汇报。
“无妨。”范柔柔的神情,依旧平静,“百姓惜命,人之常情。此事,急不得。”
“可……若没有足够的样本,我们无法验证牛痘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后续的推广,便无从谈起啊!”另一位太医急道。
范柔柔看了他们一眼,缓缓说道:“谁说,没有样本?”
她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本宫,就是第一个样本。”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药婆婆第一个站了出来,急道:“娘娘,万万不可!您凤体金贵,如今又……又刚刚大病初愈,怎能以身犯险!”
“是啊,娘娘!您三思啊!”太医们也纷纷跪下劝阻,“若您有个三长两短,我等……我等万死莫赎啊!”
“都起来。”范柔柔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意已决。”
她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连我这个提出‘牛痘之法’的人,都不敢第一个接种,又如何能让天下的百姓,相信此法是安全的?”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唯有本宫安然无恙,才能彻底打消所有人的疑虑。这第一针,必须由我来挨。”
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像一头准备奔赴战场的母狮。
众人被她的气场所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知道,皇后娘娘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李承稷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从皇宫赶了过来。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一进门,就对着范柔柔怒吼道,“范柔柔,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大夏的皇后!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气得浑身发抖,他无法想象,如果范柔柔出了任何意外,他该怎么办。
“我很清醒,陛下。”范柔柔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正因为我是大夏的皇后,我才必须这么做。”
“这是朕的天下!朕不允许你冒这个险!”李承稷失控地喊道。
“可这也是我的天下。”范柔柔的声音,轻,却重如千钧,“陛下,您忘了,您曾说过,这半个江山的调度权,都交给了我。现在,我只是在行使我的权力。”
李承稷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固执的眼睛,心中所有的怒火,最终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他又输了。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这个帝王,好像永远都赢不了。
“你……”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嘶哑地说道,“你非要如此吗?”
“非要如此。”
“好……”李承稷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你若要试,朕……朕陪你一起!”
“陛下?!”
这一次,轮到范柔柔震惊了。
她没想到,这个自私到了极点的男人,竟然……竟然愿意陪她一起冒险。
“你是朕的皇后,念柔的母亲。你的命,就是朕的命,是念柔的命。要死,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死。”李承稷看着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决绝。
范柔柔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了前世那个,在城楼下,对她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年太子。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她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陛下,您的心意,臣妾领了。但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您是皇帝。”范柔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夏,可以没有皇后,但不能没有皇帝。您的龙体,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调侃:“再说了,若我们都出了事,谁来给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定罪呢?”
李承稷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看着她眼中那抹熟悉的、狡黠的光,心中又气又爱,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拒绝他,也是在……保护他。
最终,他只能颓然地叹了口气,妥协了。
“好,朕不试。但是,”他抓住了她的手,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必须答应朕,一旦有任何不适,必须立刻停止!药婆婆和太医,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朕……朕也会在这里,陪着你。”
“好。”范柔柔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于是,在皇家防疫所,这个戒备森严的地方,大夏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一场“试验”,即将开始。
试验者,是当朝皇后。
而旁观者,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即将见证的,或是一场功在千秋的神迹,或是一场颠覆王朝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