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鸿门宴”后,许都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甚至因为曹操大军的正式进驻,而显得比以往更加安稳。
姜宇彻底坐实了他“胆小如鼠”的名声。
他当真如曹操所“期望”的那样,安分守己到了极致。城西庄园的演武场上,再也听不到震天的呐喊,取而代之的是圈养的牛羊悠闲的叫声。尘风堂的护卫们,也从精悍的战士,摇身一变成了尽职尽责的庄园管事和酒馆伙计,每日里不是巡视田产,就是迎来送往,身上那股子兵戈之气,被市井的油烟味冲淡了不少。
醉仙居的生意依旧火爆,尤其是曹洪将军,三天两头便会带着一群同僚前来“照拂”生意,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临走时还不忘顺走几坛好酒,美其名曰“替丞相尝尝”。
对此,姜宇每次都笑脸相迎,恭敬地奉上最好的酒,甚至主动提出要为将军府上包下整月的用酒,那副谄媚讨好的模样,让曹洪愈发觉得此人上道,是个可以长期交往的“朋友”。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下,暗流却从未停歇。庄园地底深处,被掏空的地窖里,周仓正赤着上身,用最严苛的标准操练着一支规模缩小却更加精锐的队伍。许都城中,那些新盘下的、毫不起眼的米铺、布行、杂货店的后院里,一口口深井被悄然打下,通向一个无人知晓的地下网络。
姜宇像一只狡猾的田鼠,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挖掘着自己的巢穴,积蓄着过冬的食粮。
这日午后,冬日的阳光难得地慷慨,给庭院里的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姜宇正与郭嘉在院中对弈,黑白子在棋盘上厮杀正酣。
貂蝉和曹节坐在一旁,一个在煮茶,一个在翻阅着一本诗集,偶尔抬头看看棋局,又相视一笑。自从那夜之后,曹节对姜宇的态度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些许公主的矜持与审视,多了几分妻子的关切与柔和。她或许不理解丈夫为何要在曹操面前表现得那般不堪,但她选择相信他。
这份宁静,却被一阵鸡飞狗跳的脚步声彻底打破。
“主公!主公!不好了!天塌了!!”
李三连滚带爬地冲进后院,一张脸比纸还白,头上的帽子都跑歪了,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哆嗦个不停。
“砰”的一声,他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门牙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眼泪都飙了出来。
“稳重点。”姜宇捏着一枚白子,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稳不住啊主公!”李三也顾不上疼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带着哭腔喊道,“袁绍!是北边那个袁绍!他……他起兵了!七十万!号称百万大军!正朝着许都杀过来呢!”
煮茶的貂蝉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曹节也放下了诗集,秀眉紧蹙,脸上血色褪去。
唯有姜宇和郭嘉,像是没听见一般。
姜宇的白子,沉吟半晌,终于落下,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该你了。”
郭嘉看了一眼棋盘,又看了一眼魂飞魄散的李三,忍不住笑了。他摇着羽扇,慢悠悠地说道:“李三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袁绍的七十万大军,是来打曹丞相的,又不是来抄咱们家酒窖的,你慌什么?”
“军师,我的亲军师啊!”李三都快给郭嘉跪下了,“那可是七十万大军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许都给淹了!城门一破,管你是谁的酒窖,不都得被那些乱兵给搬空了?小的今天去城里送酒,您是没看见那场面!我的乖乖,跟炸了锅一样!”
李三比划着,唾沫横飞地描述起来。
“粮价!就这半天的工夫,涨了三倍!还根本买不到!那些粮店门口,挤得人山人海,打破头的都有!”
“还有出城的路,全堵死了!拖家带口的,推着车的,扛着包的,都跟疯了一样往南边跑!官兵拦都拦不住,城门口都踩死好几个人了!”
“小的还听人说,宫里的那位小皇帝,都吓得好几天没上朝了!满朝的文武大臣,一个个也跟丢了魂似的,听说在朝堂上,还有人提议……提议迁都呢!”
李三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也顾不上烫了。
整个许都,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固若金汤的权力中心,变成了一座即将被洪水淹没的沙堡。战争的阴云,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疯狂蔓延。
“主公,军师,咱们也跑吧!”李三抹了把嘴,一脸真诚地建议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家大业大,金银细软收拾收拾,带着夫人们,连夜就走!往南,去荆州,去江东,都行!再晚,可就真来不及了!”
姜宇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跑?”他拿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为何要跑?”
“因为……因为曹操要输了啊!”李三理所当然地说道,“小的都打听清楚了!曹丞相现在能动用的兵马,满打满算,不到十万!人家袁绍七十万!这怎么打?拿头打吗?这不就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说得好。”郭嘉抚掌一笑,他从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不急不缓地落下,将被截断的大龙,又巧妙地盘活了。“十万对七十万,兵法上,此为必败之局。”
“对啊对啊!”李三找到了知音,连连点头,“军师您看,连您都这么说了!”
“所以,”郭嘉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着姜宇,“主公,这盘棋,您输了。”
姜宇看着棋盘上死而复生的黑龙,也笑了。他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棋局输了,可以再开一局。”他的目光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院墙,看到那片被战争阴云笼罩的天空,“可这天下大势的棋局,一旦输了,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他拍了拍李三的肩膀,那力道让李三一个哆嗦。
“去,告诉厨房,今晚加餐。再开一坛最好的醉仙居,给庄子里的兄弟们都分下去,就说我说的,天塌不下来,就算真塌了,也得吃饱了肚子再做打算。”
李三愣愣地看着姜宇,又看了看一旁气定神闲的郭嘉,脑子彻底乱了。
这俩人……是疯了吗?大难临头了,不想着跑路,还想着加餐喝酒?
他想再劝,可看着姜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满腹疑虑地走了。
庭院里,又恢复了宁静。
“主公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郭嘉轻声问道。
“为何要担心?”姜宇反问,“袁绍势大,曹操兵少,许都人心惶惶,文臣武将,各有心思。这局面,对曹操而言,是千钧压顶的危局。可对我们而言……”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却是天赐的良机。”
郭嘉眼中的光芒,瞬间亮了起来。他明白了姜宇的意思。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决定天下归属的豪赌中,曹操手里的筹码,少得可怜。他现在,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迫切地需要任何一点能增加他胜算的东西。
而姜宇,恰好可以成为那个在最关键时刻,递上关键筹码的人。
“只是,”郭嘉的眉头微微皱起,“袁绍七十万大军,兵精粮足,谋士如云,猛将如雨。想要找出他的破绽,助曹操以弱胜强,谈何容易?此非人力可为,除非……”
他看着姜宇,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除非,有天相助。
姜宇没有回答,他只是负手而立,望着天边。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瑰丽的血红色,像是大战来临前,无声的序曲。
他的脑海中,久违的系统面板,正悄然浮现。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如同神谕,正在缓缓地刷新。
【检测到重大历史事件“官渡之战”即将开启……】
【系统任务发布中……】
【正在扫描敌方(袁绍军)数据……】
姜宇的脸上,露出了与郭嘉如出一辙的笑容。
天,要助曹操。
而我,就是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