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的篝火,映着一张张兴奋到涨红的脸。
李云龙拿着电报纸的手,却僵住了。
周围震天的喧闹,忽然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跨海军事行动?”
赵刚的声音很轻,像一根针,扎破了李云龙脑子里那片沸腾的酒意。
跨过海……
去打哪里?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李云龙就感觉浑身的血都烫了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刚。
两人的目光在跳动的火光中交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一种东西。
那不是震撼,更不是荒唐。
那是一种被这个民族压抑了整整一百年,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疯狂野望!
第二天,延安总部的第二份绝密电报抵达。
不再是寥寥数语的命令。
而是一份详尽到令人窒息的战略规划。
“命:华东野战军立刻肃清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所有东南沿海省份之日军残余。”
“核心目标:为下一阶段‘跨海作战’,建立稳固的前进基地与后勤保障线。”
“此战,关乎国运,只许胜,不许败!”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李云龙死死盯着地图上那绵长曲折的海岸线,粗重的呼吸声像一架破旧的风箱。
“他娘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拳头狠狠砸在地图上,正中福建的位置。
“这是要让老子把小半个中国的海岸线,都给扫一遍啊!”
他嘴上在骂,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里面烧着火,是饿狼看见了肉。
“老赵,这回,总部玩儿真的了。”
赵刚的神情凝重,再无一丝笑意。
他看的不是地图,而是这份命令背后,那股不容置疑、斩钉截铁的决心。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军事行动。
这是在为彻底终结这场战争,落下最关键,也是最沉重的一子。
“兵力、装备、后勤,全都是问题。”赵刚一针见血。
“我们的‘铁流’部队,在陆地上是无敌的。”
“可一旦到了海边,面对宽阔的江面、海湾,就是一堆动弹不得的废铁。”
“总不能让坦克自己游过去吧?”
李云龙的兴奋劲儿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妈的,老子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坦克过不去,炮弹总能飞过去!用‘铁犁’给老子轰!把对岸轰平了,老子再想办法过去!”
赵刚苦笑着摇头。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无数的岛屿、港口和犬牙交错的复杂海岸地形。
没有制海权,没有登陆能力,他们引以为傲的钢铁洪流,将被大海彻底锁死在陆地上。
就在李云龙快要把指挥部的地板踩出个坑的时候,林浩来了。
他还是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后跟着几辆盖着厚厚帆布的重型卡车。
“李师长,赵政委,知道你们要出远门,给你们送点‘新船’。”
林浩拍了拍卡车上那个巨大的、方方正正的铁家伙。
帆布被猛地掀开。
一艘外形极其古怪的“船”,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不像任何一种他们见过的船。
船身低矮扁平,像一个被拍扁的巨大铁盒,船头不是尖的,而是一面可以放倒的巨大斜坡。
“这……这是个啥玩意儿?”李云龙围着它转了两圈,满脸的嫌弃。
“铁王八?能下水?”
“李师长,这叫大型两栖登陆艇。”林浩笑着解释道。
“对外伪装名,就叫‘新型运输驳船’。”
“它的肚子,能一口气吞下两辆坦克,或者一个排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看到前面那块板子了吗?到了对岸,它会自己放下来,变成一座桥,里面的坦克和兵,可以直接冲上岸!”
指挥部的所有军官,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是看什么西洋景。
让坦克上船?
船还能自己搭桥?
这简直是天方谭!
“吹牛吧?”李云龙第一个不信,“就这破铁盒子,坦克开上去,不立马沉底?”
赵刚的眼睛却在发光,越来越亮。
他死死盯着那可以放下的船头斜坡,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大胆的战术可能。
他不需要怀疑林浩的话。
他只需要想象,当这东西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海岸时,会是怎样一番毁天灭地的光景。
“走!去江边试试!”赵刚当机立断。
长江边。
一艘“新型运输驳船”被推入水中。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这个巨大的铁盒,稳稳地浮在江面上。
王根生,这位曾经的王牌司机,如今的“铁流”部队装甲车驾驶员,紧张地坐在驾驶室里,手心全是汗。
“根生!给老子开上去!出了事,老子担着!”李云龙在岸边扯着嗓子吼。
王根生一咬牙,挂挡,踩油门。
轰鸣的装甲车,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开上了登陆艇放下的斜坡。
当沉重的装甲车完全进入船舱,登陆艇只是微微一沉,随即又稳住了。
“成了!”
岸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王根生在船舱里,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着一辆车。
他是在驾驭一个时代的浪潮!
登陆艇的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在江面上划开一道白色的水线,平稳地驶向对岸。
抵达对岸浅滩。
船头的斜坡“哐当”一声重重砸在泥地上。
王根生一脚油门,装甲车咆哮着冲出船舱,履带卷起大片泥水,稳稳地停在了对岸的陆地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岸边,李云龙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有了这玩意儿,什么长江天险,什么海湾阻隔,全他娘的是个屁!
“发财了!老子发财了!”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冲到林浩面前,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捏碎。
“林先生!这玩意儿,还有多少!给老子全来!有多少要多少!”
有了“新型运输驳船”的加入,华东野战军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一条前所未有的“钢铁运输线”迅速成型。
在后方,缴获的铁路线被迅速修复,一列列火车满载着兵员和物资,日夜不休地向南输送。
在公路上,王根生他们驾驶的“铁流”卡车部队,组成滚滚车龙,将物资从火车站转运到前线。
而在江河湖海,这些两栖登陆艇,则成了可以无视地形的“摆渡人”,将重型装备和部队,投送到任何需要他们的地方。
陆、海、铁,三位一体。
战争的形态,被彻底颠覆。
华东野战军的编制,也随之进行了脱胎换骨的重组。
独立的装甲旅、新组建的两栖登陆旅、远程炮兵旅……
一个个崭新的番号,代表着一支拥有了立体化作战能力的现代化集团军,正式诞生。
他们的兵锋,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沿着海岸线,势不可挡地向南推进。
沿途的日军残余部队,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他们固守的城市和据点,在“铁犁”的远程炮火和装甲部队的闪电穿插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杭州、宁波、温州……
一座座沿海城市被光复。
部队的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然而,当先头部队抵达福建沿海时,一股诡异的气氛,开始弥漫。
“报告!”
龙牙大队的队长段鹏,一身风尘,出现在赵刚面前。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
“政委,情况不对。”
“福建沿海的鬼子,没有跑。”
“非但没跑,他们还在拼了命地修工事!”
段鹏摊开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点。
“我们侦察发现,从福州到厦门,几百公里的海岸线上,鬼子几乎把所有能登陆的地点,全都建成了堡垒。”
“不是那种临时的土木工事,是钢筋混凝土的永久性碉堡,上面还架设了大口径的岸防炮。”
“他们在沿海布设了大量的水雷和反登陆障碍,甚至在一些关键港口,我们还发现了潜艇活动的迹象。”
赵刚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着地图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标记,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日军在华北、华中的主力已被歼灭,大势已去。
这些残兵败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进行这种毫无希望的“筑城运动”?
他们像一群知道自己必死的工蚁,疯狂地加固着自己的巢穴。
这不是在抵抗。
这是在献祭。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命,和这片海岸线,为某支更重要的力量,争取时间。
赵刚拿起铅笔,在地图上,厦门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们在等。”
赵刚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
“等一支,足以让他们认为能够翻盘的,重要的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