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金条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码放整齐的金砖，反射着火把的光，形成了一片流动的金色海洋。
那些散落在旁的古董字画、珠宝玉器，每一件都沉淀着历史的温润，却在此刻被金光染上了几分俗气。
“他娘的……发财了！老子这回真他娘的发财了！”
李云龙的眼睛里喷着火，那是地主老财看到万亩良田时才有的贪婪之火。
他搓着手，哈喇子都快包不住了，抬脚就要往那金山里跳。
可他刚迈出一步，动作就僵住了。
赵刚没动。
李云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注意到了角落里那几个毫不起眼的铁皮箱子。
它们与周围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老赵，愣着干啥？那箱子里是钻石不成？”李云龙咧着大嘴问道。
赵刚没有回答。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很慢，像是踩在冰上。
他伸出手，撕开了箱子上那张画着狰狞骷髅头的封条。
“咔哒。”
箱盖打开。
没有钻石，没有珠宝。
只有一叠叠用牛皮纸包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档案。
赵刚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
当封面上那三个用血红色印泥盖上的汉字，映入他眼帘的刹那，李云龙清楚地看到，赵刚的整个身体都剧烈地一颤。
仓库里流动的金光，仿佛瞬间凝固，变得冰冷而惨白。
“老赵？”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大步走过去，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他探头一看。
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档案封面上，只有三个字。
731。
赵刚的手在抖。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激动。
是一种愤怒超越了极限，从灵魂深处满溢出来，连肉体都无法承载的剧烈战栗。
他翻开了第一页。
纸页上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用德制莱卡相机拍摄的高清照片。
一个“人”被绑在木桩上。
他的四肢完全暴露，皮肤大面积地溃烂，布满了葡萄串般的紫黑色脓疱，还在向外渗着黄水。
照片下方，用日文和德文，标注着一行冰冷的注解：
“炭疽菌活体实验，编号127，感染后72小时观察记录。”
李云龙的呼吸停了。
他打了一辈子仗，见过血肉横飞的战场，见过最惨烈的死亡。
可眼前的画面，彻底击碎了他对“残忍”二字的全部认知。
赵刚一言不发，翻开了第二页。
那是一个被冻得像冰雕一样的人，四肢呈现出诡异的黑紫色，照片旁记录着在不同温度下，用棍棒敲击其肢体的“实验数据”。
第三页。
一个敞开的胸腔，里面的器官被一一摘除，而照片上的受害者，眼睛还是睁着的。
鼠疫。
霍乱。
活体解剖。
低温实验。
毒气测试。
每一页，都是一个被摧残到面目全非的同胞。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笔永世无法偿还的血债。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个人越来越沉重的喘息。
那些金灿灿的财宝，此刻在李云龙的眼里，仿佛都变成了累累白骨，散发着恶臭。
“砰！”
李云龙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金条堆上。
坚硬的金砖被砸得变形飞了出去，他的指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赵刚缓缓合上档案，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眼神，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死寂。
“老李。”
他拿起那份档案，声音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烧了这些金银财宝，我嫌它们脏。”
“这些东西，一个字都不能少，全部带回去。”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魔鬼。”
……
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临汾失守的消息，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砸碎了这里所有人的脊梁。
参谋长宫崎周一的脸色惨白如纸。
“将军，临汾……没了。”
“第一军在山西的防线已经全线崩溃，李云龙的部队，随时可以兵临石门城下。”
石原莞尔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华北地图前，一动不动。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宫崎君，防线不是崩溃了。”
他转过身，手里端着一杯清茶，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它是被抹平了。”
“就像一个成年人，踩碎了孩童用沙子堆的城堡，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蜡笔。
他画了一条线。
一条从太行山麓，一直延伸到渤海湾的，触目惊心的红线。
红线以西，包括整个山西、河北大部、绥远在内的广袤土地，都被他划了出去。
宫崎周一的瞳孔骤然收缩。
“将军！您这是……”
“这是放弃。”
石原莞尔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从今天起，红线以西的所有区域，不再是大日本帝国的战略目标。”
“命令所有部队，收缩，向京津走廊、保定、石门一线集结。”
“疯了！您疯了！”宫崎周一失态地吼道，“这是要放弃我们数年来在华北取得的所有战果！”
“战果？”
石原莞尔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是无尽的嘲讽。
“我们以为自己在下棋，可对手，却直接掀了棋盘。”
“宫崎君，你还没明白吗？”
他用指挥棒，重重地敲在地图上，北京的位置。
“对华战争，已经结束了。”
“现在开始的，是本土保卫战。”
“而这里，就是我们新的本土！”
……
林浩赶到临汾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肃杀的景象。
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
李云龙和赵刚，坐在那个阴冷的仓库里，面前摊开着一地让人作呕的档案。
“师长，政委……”
林浩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再也无法继续。
作为一名历史系的研究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731”这三个字背后代表的意义。
赵刚递给他一份文件。
林浩只看了一眼，胃里便翻江倒海。
历史书上的冰冷文字，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直观、最血腥的画面，狠狠刺入他的灵魂。
“总部发来消息。”
林浩强压着恶心，将最新的情报说了出来。
“临汾大捷，彻底打垮了华北日军的抵抗意志。”
“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干涩。
“也刺激了日本大本营，他们已经下达最高指令，加速从中国战场抽调兵力，回防本土。”
“他们……在准备最后的决战了。”
话音刚落，一名通讯兵拿着一份电报，匆匆跑了进来。
“师长！政委！延安急电！”
李云龙一把抢过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短。
首先是最高级别的通报嘉奖，临汾大捷，被誉为“扭转华北战局之关键一战”。
最后，是一道命令。
“望第一师，发扬连续作战精神，利用缴获之物资装备，兵锋向东，彻底将日本侵略者，赶出华北！”
“好！”
李云龙看完电报，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
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向东！给老子打到北平去！”
他指着地上的731档案，双眼血红地咆哮。
“老子要把石原莞尔那个老鬼子，也绑到木桩上！”
“老子要让他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狂暴的杀意，在仓库里弥漫。
李云龙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用最惨烈的方式，为那些死难的同胞复仇。
赵刚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档案，一份一份地，重新整理好。
他的愤怒，早已沉淀下来，化作了比千年寒冰还要刺骨的冷静。
复仇，不仅仅是杀死敌人。
更是要阻止悲剧，再次发生。
他拿起一份从日军指挥部缴获的后勤调运记录，和另一份部队换防命令，放在一起仔细比对。
突然。
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那份后勤记录上，他看到了一项非常奇怪的物资申请。
“特种生物容器，三十个。”
“b型浓缩营养液，五十箱。”
申请单位，是第一军下属的一个独立工兵大队。
而运送的目的地，却不是任何一个已知的军事据点或兵工厂。
而是一个在地图上，只用等高线画出来的，位于太行山深处的无名山谷。
赵刚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翻找其他的绝密电文。
很快，他找到了一份被破译了一半的加密通讯。
里面反复提到了两个词。
“丸太”。
和“净化计划”。
“丸太”，是731部队对那些被用于活体实验的受害者的代号。
净化……
一个可怕到极点的念头，瞬间窜入赵刚的脑海。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地图前，飞快地找到了那个无名山谷的坐标。
731的罪行，不只是发生在东北。
他们，在华北，就在独立一师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魔窟！
他们甚至，还准备启动一个丧心病狂的“净化计划”！
李云龙还在兴奋地规划着东进的作战路线，唾沫横飞。
“老赵！你来看！咱们这次兵分三路，一路……”
他的话，被赵刚打断了。
“老李。”
赵刚的声音很低，很沉，像一块巨石，瞬间压住了仓库里所有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着李云龙，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等一下。”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坐标点上。
“东进之前，我们得先去一趟这里。”
“石原莞尔的毒，是从根上烂的。”
“而真正的毒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