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亚峰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
许久后，他才开口说道：“你妈出事的那天，我并不在场。我只记得当天下了一场大雨，而我在出任务。当我接到她出车祸的电话赶过去时，她已经被人送去了医院……”
顾妤定定的注视着薛亚峰，问道：“被谁？”
薛亚峰摇了摇头后，说道：“是一位好心的出租车司机，我的印象里是姓姚……”
“那他目睹了整个车祸的过程吗？”顾妤急着问道。
对于刨根问底的顾妤，薛亚峰感觉有些奇怪，可他还是如实说道：“具体的事情，我的印象已经不太深了，当时你外公在得知你母亲去世的消息时，由于过分悲恸，心脏病犯了……等我安顿好了你外公，我才赶到警局见到了那位好心司机……”
顾妤的脸色白的厉害，一刻不离的盯着薛亚峰。
薛亚峰继续说道：“当时那位姓姚的司机跟我大致的说了下事情的经过。他说，出事的地点刚好是在一个废旧即将要拆迁的小区附近。当时，他正送一个乘客。由于老小区是开放式的，那天又下了大雨，所以，他就开车将乘客一直送到楼栋门口，等他开着车从小区里出来的时候，恰好碰见了这场车祸。”
薛亚峰的眉头蹙的很紧，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老姚说，那是一条很窄的巷子，应该不常有人经过，当时还下了那么大的雨……而且，那片区域更是监控死角，所以，警方介入以后，并没有视频影像可以提供。”
“按这么说，那位姓姚的出租车司机，是唯一的目击者？”顾妤白着脸色问道。
薛亚峰点了点头，感叹道：“也多亏了老姚愿意出来作目击证人，否则，你母亲可就真的死的不明不白了……”
顾妤的脸色青白了下来，一股子怒火从胸口蹿升起来。
她心底里清楚的很，所谓的老姚，那位目击证人是不是被人事后收买还尚未可知呢！
可即便顾妤心里有气，依旧没打断薛亚峰的话，说道：“那之后的事呢？”
薛亚峰伸出手揉了揉额角，继续说道：“老姚说，他当时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奥迪从斜后方冲了出来，车速很快，而你妈妈开的也不慢，两车撞在一起，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你母亲的车被那辆黑色的奥迪斜着撞进了巷口里，直奔一根水泥的电线杆子……老姚说他当时吓的不轻，从事多年的司机工作，他几乎一眼就能断定，被撞车辆里的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薛亚峰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停顿了一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后，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道：“我当时问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救我妹妹？”
对此，顾妤也有所疑问，安静的注视着薛亚峰。
“老姚说，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报警，可这片区域他也是第一次来，和警察说了许久，也说不明白自己具体的地址在哪，最后，他只能将大致的位置告诉给了警察。之后，他没靠近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你母亲的车起了火，他不确定车子会不会在短时间内爆炸……”
顾妤的气息不匀。
薛亚峰长长的一口气叹出，看向顾妤，道：“后来，老姚说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带着灭火器就冲了上去。可当他将火彻底灭掉后，打开驾驶的车门时，你母亲已经不在里面了……”
顾妤的眸子里亮了一下，问道：“我妈去哪了？”
薛亚峰苦涩的笑了笑，垂下目光道：“她许是怕自己的车子会爆炸，推开了车门，自己爬出去了……最后，老姚在巷子里的不远处找到了她，她当时满身是血，已经失去了意识……等他将你母亲送去医院时，你母亲已经断气了。医生说是颅内血管破裂，大量的淤血夺去了她的生命……”
薛亚峰的头垂的更低了，顾妤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水雾。
顾妤不再说话，看着茶几上那杯清澈的水，许久没有再出声。
薛亚峰稳住了情绪后，对着顾妤说道：“人既然已经走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薛亚峰这一句话中道出了心中所有的无奈。
而顾妤却是不死心的，突然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舅舅，问道：“您就没怀疑过老姚话里的真实性吗？”
薛亚峰愣住了，对上了顾妤的视线：“小妤，你想说什么？”
顾妤的眼神里有些慌，她错开了与薛亚峰的对视后，才冷静了下来，说道：“就如您所说，老姚是这件事的唯一目击者，如果他的话是假的……”
顾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亚峰给打断了。
薛亚峰说道：“怎么可能有假，事后，开着奥迪的肇事司机也已经主动到警局自首了，而当时的情况，两个人描述的基本也差不多，所以，警方很快就定了案，这里面还能有什么假的？”
顾妤的眉头紧紧的拧着，到嘴边的那句话终于还是咽下去了。
舅侄两人在沙发里都沉默了很久。
最后，薛亚峰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上的时间，对着顾妤说道：“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
顾妤看着自己的舅舅已经从沙发里起身，朝着二楼走去，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
躺在床上，顾妤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脑中有太多的疑问困扰着自己，却又在其中找不到什么必然的联系。
她曾经亲耳听到曲静涵承认了她就是撞死了母亲的凶手，又在厉绍憬的包庇之下，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她又想到了曾经在美国时，和韩叙一起拜访的美国夫妻。
那几张照片充分的证明了曲静涵当时说过的话。
那些照片里有曲静涵从肇事车辆里出来的一瞬间，也有曲静涵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的看着车祸现场的一幕。
这些都足以证明曲静涵就是凶手，可出租车司机老姚似乎也不太像说了假话。
顾妤越想脑子里越乱，翻了几次身以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混沌之间，顾妤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薛亚楠正蹲在一片向日葵的花圃里，低头用水壶给向日葵浇着水，她的身边站着厉悜谏。
厉悜谏低头看着她，嘴角处带着暖人心脾的笑。
薛亚楠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颗的砸落在地上，看的顾妤有些心疼。
花圃里的薛亚楠是年轻的，仿佛顾妤一样的年纪，却比现在的顾妤多了些朝气。
顾妤不敢靠近，她怕一旦靠近了，就会发现这根本就是场梦。
梦境和现实之间，顾妤早已经分不太清了。
场景迅速转换着，顾妤不知道是在谁的葬礼上。
远处的哭声吸引着她的脚步，顾妤推开了人群，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间昏暗无比的屋子，哭声是来自于里面的女人。
还不等顾妤走进，顾纯清就已经从里面跑了出来，重重的撞在她的肩膀上。
可顾纯清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绕过她，跑远了。
顾妤看着顾纯清的背影离开，又转头朝着昏暗的屋子里看去。
屋子里还有两个人在。
那两个人抱着一起，在她面前吻的痴缠。
顾妤的身子在抖，怔怔的看着里面纠缠在一起的人。
这两个人她都是认得的，一个是厉绍憬，而另一个却是曲静涵。
昏黄的灯下，曲静涵的皮肤白的刺眼。
她的身材火辣，衣衫半褪，跨坐在厉绍憬的身上，秀气的下颚微微抬起。
他们如胶如漆的黏在一起，不舍得分开，看的顾妤简直崩溃。
顾妤什么理智都已经抛去了脑后。
一股子酸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了口腔，就连牙根都被酸倒了。
她跑上前，一把揪住了曲静涵的头发，将她从厉绍憬的身上扯了下来。
厉绍憬从床上坐起，还喘着粗气，怔怔的看着顾妤。
顾妤发了疯一样的去厮打曲静涵，足足像个被人夺了配偶的母兽。
这样的背叛，她简直无法容忍……
突然的一声狗吠，将顾妤从梦境中拉回。
猛的睁开眼，她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胸口还剧烈的起伏着，气息依旧不匀。
那股子酸涩的嫉妒之意，在体内久久挥之不去。
顾妤从大床上坐起，看着外面的熹光已经透过窗帘蔓延了进来。
就算是一场梦，可她仍旧难以接受那样的一幕。
顾妤低头用手捂着脸，自言自语道：“我简直是疯了，真的疯了……”
——
清早，薛家的餐厅前是热闹的。
顾妤穿着家居服下了楼，薛老早已经叫丁婶准备好了早餐。
餐桌前，顾妤拉开了江妍身边的椅子，看着她凸出的身型，关心道：“嫂子，你没事吧？”
江妍抬起头，对着顾妤温柔的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许是飞机乘坐的时间有些长了，有点不舒服，不过，睡一觉就好多了……”
顾妤点了点头，朝着薛启勋的位置看了一眼，诧异道：“我哥呢？”
江妍回头朝着客厅的方向指了指，顾妤回过头去。
薛聿峥像个小受气包一样在墙角里站着，还不时的抽搭着。
薛启勋叉个腰站在他的身后，用薛老的‘痒痒乐’指着他，怒道：“你下次再敢这样和你太爷爷说话，我还揍你，记住了吗？”
薛聿峥的小脸青白，不服气的瞪着自己的爸爸，伸出手在小屁股上摸了摸，一脸委屈相。
顾妤将目光收回，对着江妍耸了耸肩，江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哥也真是的，一回来就知道吓唬孩子，现在聿峥都跟我们不亲近了……”
顾妤没往心里去，低头开始吃盘里的早餐。
最后还是江妍舍不得了，扶着笨重的身型走过去，将薛启勋手里的‘痒痒乐’夺了过来，劝道：“算了，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薛启勋没吭声，而薛聿峥到底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江妍的大腿，委屈的不行。
江妍将薛聿峥护在身后，拉起他的小手往餐桌前走去，只剩薛启勋一脸黑的还站在沙发前。
薛聿峥一边抽搭，一边将顾妤餐盘里的煎肉用叉子叉到自己的盘子里，还不忘问向顾妤道：“顾妤，你最近有生孩子的打算吗？”
顾妤被小家伙问了一愣，一脸的不解其意。
薛聿峥嫌弃的看了一眼江妍隆起的肚子，说道：“如果没有，以后你就省事了，不用再生了，我把自己过继给你得了……”
顾妤忍不住被逗乐了，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的吃着煎肉，问道：“为什么呀？”
薛聿峥没好气的看了对面的薛启勋一眼，说道：“反正他们也要生老二了，我就是个拖油瓶，正好你也没孩子，你考虑一下。”
顾妤忍不住笑出了声，点头道：“行，那我尽量考虑，想好了再给你答案。”
薛聿峥很认真的看着他，叮嘱道：“认真点啊，我没跟你开玩笑的……”
说完，还不忘狠狠的瞪了对面的薛启勋一眼。
小家伙眼看着薛启勋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小脖子缩了缩，端起自己的餐盘朝着客厅里去了。
——
厉家老宅。
蔺君茹起的比往常还要早一些，洗漱完了以后，这才披着披肩下了楼。
本想去敲一敲保姆吴妈的房间门，却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厉绍憬。
她不知道厉绍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下，他正坐在沙发里低头喝着咖啡。
吴妈从一旁的厨房里出来，跟蔺君茹问了一声早，道：“夫人今天怎么起的这样早？”
蔺君茹回过神来，对着吴妈说道：“今天老大回来，我是想告诉你一声，把他的房间提前收拾一下。”
吴妈笑着说道：“哪还用您提醒，我早早的就做好了……”
蔺君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走到厉绍憬身前的沙发椅里坐下，并抬起头看着他。
厉绍憬的咖啡喝了一半，抬起头来，对上自己母亲的视线，一脸疑惑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蔺君茹的眉头皱了皱，说道：“什么啊，我让你问的事，你问的怎么样了？”
厉绍憬一脸的不解，想了片刻以后，才反问道：“什么事？”
蔺君茹原本大好的心情，瞬间阴了下去。
她愠怒的盯着厉绍憬，说道：“我之前不是让你去和薛家商量一下吗？让小聿峥来我们家过年，当然，不来过年也行，让他初二，哦不，初三，初五都行，只要能来怎么都可以……”
厉绍憬闻言，淡淡的“哦”了一声。
蔺君茹不解的说道：“你哦什么啊？我问你话呢！”
厉绍憬将杯中的最后一口咖啡喝掉，从沙发里起身，转身就往二楼走去。
看着这样的厉绍憬，蔺君茹急的一脸白，随后就跟了上去。
厉绍憬的房间门“嘭”的一声在蔺君茹的眼前关上，震的蔺君茹脑仁都跟着颤了颤。
可蔺君茹不死心，继续敲着厉绍憬房间的门板，对着里面说道：“反正我不管啊，我就是想看看我孙子而已，你自己给我想办法。你要是不想办法也行，我自己去薛家要人去……”
蔺君茹的话音未落，厉绍憬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拉开。
蔺君茹拍了个空，手势还顿在半空。
厉绍憬裸着上身，出现在蔺君茹的眼前，看了她片刻后，说道：“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蔺君茹一听有门，不禁大喜，眉眼生笑道：“什么主意？快说说。”
厉绍憬一脸无力的说道：“等我先搞定孩子他妈，再来帮你搞孙子，行吗？”
蔺君茹愣住：“孩，孩子……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