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看着她那明明救了人却偏要装出一副凶巴巴模样的娇俏神态,心中那点异样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他没有生气,嘴角反而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迅速收敛心神,恢复了大理寺少卿的冷峻威严,目光锐利地扫向弩箭射来的窗口,又冷冷地看向那早已吓傻的纨绔公子及其恶奴,沉声下令:“来人!将当街滋事、调戏民女者,以及这些恶仆,全部锁回大理寺候审!即刻封锁附近街道,给本官搜!务必找出放冷箭的凶徒!”
“是!”他手下的官差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将那瘫软在地的纨绔公子和其恶奴锁拿。
处理完这些,裴琰才再次看向赵明姝,目光深邃,语气放缓了些许,带着一丝温和:“方才……多谢赵小姐出手相助,裴某感激不尽。”他顿了顿,补充道,“赵小姐受惊了,此地危险,还请赵小姐尽快回府。”
赵明姝被他看得脸颊更热,心跳也莫名加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无声滋生。街上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彼此有些慌乱的心跳声。
赵明姝率先回过神来,胡乱地点点头,拉过那个还在发抖的卖绣少女,温声安慰了几句,又掏出些散碎银子给她压惊,随即翻身上马:“哼!算你还有点良心!本小姐走了!你自己……小心点!”说完,竟不敢再多看裴琰一眼,一扬马鞭,带着护卫有些仓促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裴琰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抹红色的俏影消失在街角,下意识地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那长鞭缠绕过的腰间官服,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灼热的温度和淡淡的、属于她的馨香。
他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莫名的思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案子上,“将军府……赵明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深邃。
而慈安寺里,苏清芷不仅初步完成了对暗卫的化妆特训,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掩护了真正要掩护的人,更与那神秘莫测的慧明方丈有了一番触及灵魂的对话,心中虽多了几分对身世谜团和未来风险的了然,却也更加沉静坚定。
临行前,她通过夜影向崖底的暗卫小队下达了下一阶段堪称魔鬼的训练指令:在熟练掌握基础化妆易容术后,每人需独自深入山林,寻找并捕获一种毒虫,而后自行饲养,直至她下次前来,亲自教导他们识别、应对乃至化解相应虫毒之法。此令一出,饶是那些历经生死的铁血暗卫,也不禁头皮发麻,却又对王妃层出不穷的奇诡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领命,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告诉他们,不仅要找到,更要亲自饲养,观察其习性,了解其毒性发作的征兆。唯有亲身经历,方能真正铭记于心。”这将是对他们心性和能力的又一重严峻考验。与毒虫为伴,危险重重,但唯有如此,将来深入南疆那蛊毒横行之地,他们才能多一分保命和完成任务的可能。
夜影领命,心中对这位王妃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她的训练方法,虽看似离奇,却直指核心,实用而狠辣。
马车驶回靖王府,远远地,便看见府门大开,萧承晏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等候在那里。即便隔着面具,苏清芷也能感受到他那专注而期盼的目光。
马车停稳,苏清芷提着裙摆,缓步下车。数日未见,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站在马车旁,并未立刻上前,只是抬眸,望着他,唇角缓缓漾开一抹清浅而温柔的笑意。那笑容里,有旅途的些许疲惫,有归家的安心,更有见到心爱之人的由衷喜悦,仿佛万千话语,都融在了这一笑之中。
萧承晏操控轮椅上前,来到她面前,伸出手,仿佛等待这一刻已久。苏清芷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暖干燥的掌心,立刻被他紧紧握住。
“回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安好,“寺中清苦,辛苦了。”
“嗯,回来了。”苏清芷轻声回应,反手也握紧了他的手,“不辛苦,只是……有些想你。”最后几个字,声音极轻,却清晰地落入萧承晏的耳中,让他面具下的唇角无法抑制地扬起。
无需过多言语,小别重逢的喜悦与温情在两人交织的目光中静静流淌。他拉着她的手,一同进入府门,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回府休整几日后,京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文坛盛事,由帝师太傅温明台主办的清流诗会。温太傅德高望重,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举办的诗会不仅是文人雅士展示才学、吟咏唱和的平台,更是各方势力暗中观察、较劲的缩影,靖王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诗会设在温府雅致开阔的园林中,曲水流觞,丝竹悦耳,宾客云集。萧承晏与苏清芷的到来,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一个坐在轮椅上,气势沉冷如渊,一个姿容清丽,气质卓然出尘,夫妻二人虽行动与常人不同,却自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尊贵与和谐。
七皇子萧景瑞自然也来了,身边跟着的依旧是那位侧妃柳如烟。他看到萧承晏夫妇,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又换上温润的笑容。
此外,还有许多熟面孔,如之前茶楼冲突过的礼部尚书之女王知画、太傅之女温意晚等。王知画看到苏清芷,眼神依旧怨毒,却不敢再轻易上前挑衅。
诗会按流程进行,饮酒赏花,吟诗作对。
酒过三巡,诗兴渐浓。众人或吟咏风月,或借古讽今,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七皇子萧景瑞今日似乎格外活跃,几杯酒下肚,脸上带着看似随和实则倨傲的笑容,他手持酒杯,走至场中,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萧承晏的轮椅,朗声吟道:“秋池残梗立,残荷空有擎雨盖,犹自向风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