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粉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间,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夜影的身体又是一阵剧颤,却依旧一声不吭。
苏清芷用剩余的内衬布条,动作熟练地为夜影包扎好伤口。她的手法专业而利落,虽然布料简陋,但包扎得十分牢固。
直到伤口处理完毕,夜影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剧烈的喘息着,脸色苍白。
苏清芷收拾好工具,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这才看向依旧背对着她、沉默不语的夜影。月光下,他挺直的背影透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忠诚。
“夜影。”苏清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听不出情绪。
夜影闻言,强撑着剧痛和虚弱,艰难地转过身,单膝跪地,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仿佛肩上的重伤不存在:“属下在。”
苏清芷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肩头染血的包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今夜之事,多谢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夜影低垂的头上:
“是王爷……派你暗中跟着我的?”
夜影身体微微一僵,没有抬头:
“回王妃,王爷有命:暗中护卫王妃安全,不容有失。”
苏清芷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弯腰,捡起地上那枚染血的箭头,用布包好。从药囊中又取出一小罐上好的金疮药和她特制的解毒药丸,抛给夜影。
“拿着。”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却扫过他肩头的伤,“替我谢谢你们王爷……”
苏清芷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嫌弃的直白:“顺便告诉他,下次派个身手更利落、反应更机灵的来。”
夜影:“……”,他紧抿着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她顿了顿,认真的看着他:“以后别再笨手笨脚地替人挡箭了。”
说完,她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夜影,拢了拢斗篷,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竹香苑的回廊中。
夜影服下了解毒药丸,捧着那罐金疮药,跪在原地,半晌没动。他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笨手笨脚?反应不机灵?王妃这是……在嫌弃他?可那抛药的动作和话语深处,似乎又藏着些别的东西。
主院的书房内,灯火未熄。萧承晏并未就寝,依旧坐在轮椅上,面对着窗外的夜色,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
夜影第一时间前来复命,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中,单膝跪地:“王爷。”
“如何?”萧承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刺客一人,身手诡谲,所用之箭淬毒,箭头带倒刺,疑似南疆鬼见愁一脉。”夜影简洁的汇报着,“王妃无恙。属下护卫不力,负伤,幸得王妃及时施救。”
“伤在何处?”萧承晏终于转过轮椅,目光落在夜影明显被包扎过的左肩上。
“左肩胛,皮肉伤,毒已清。”夜影答道。
萧承晏的视线却并未停留在伤口处,而是缓缓下移,落在了夜影肩头包扎所用的布料上,那是一截质地普通的素色棉布,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撕扯痕迹,显然是仓促间从衣物上撕下来的。最重要的是,那布条上浸染了大片深褐色的、已经半干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放下手中的白玉扳指:“这布……是她亲手撕下,为你包扎的?”
夜影的脸瞬间僵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王爷这语气、这动作……这关注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他感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调:
“回王爷!是王妃撕的内衬!包扎也是王妃亲自动手!但……但这血!这血是属下的!全是属下的血!王妃毫发无伤!干干净净!一点皮都没有破!真的!”他语速极快,恨不得指天发誓,声音都因为过度强调而微微变了调。天地良心啊!他可不敢让主子误会这血是王妃的!更不敢让主子觉得王妃碰了他的血污!那后果……夜影简直不敢想象!
他没有再问刺客的细节,也没有问夜影的伤势如何。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片刺眼的暗红之上。
那眼神,让夜影觉得自己的肩膀连同那截染血的布条,都快要被这目光给冻裂了!
半晌,萧承晏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他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的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知道了。伤养好之前,不必当值,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夜影如蒙大赦,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里衣。他强忍着肩头的疼痛,动作依旧迅捷却带着一丝僵硬,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书房里,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书房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轮椅上的男人,沉浸在自己心中那名为占有与在意的情绪中。
直到苏清芷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清芷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脚步很轻。她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青瓷药瓶和一卷裹好的金针,还有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棉布,她的眼下还带着一丝未曾休息好的疲惫。
她走到书案前,将托盘轻轻的放在书案一角,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泾渭分明的疏离。
“王爷。”她的声音响起,萧承晏的视线缓缓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深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关心,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药已经备妥。”苏清芷微微垂着眼睑,避开他过于直接的注视,目光落在托盘里的金针上,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稳,“今夜子时,天地阴气最盛之时,便是引毒下行、施针封穴的最佳时机。请王爷务必静心凝神,于子时前一刻抵达药室。”
“刚刚……”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几分,仿佛在斟酌着每一个字的分量,“竹香苑中……可曾受惊?”
苏清芷的身体僵了一下,刚刚那冰冷的破空声、挡在身前的黑影和浓重的血腥气,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飞快地抬了一下眼睫,撞上他关切的眼神,心头猛地一跳,又迅速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