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闻言,露出恍然大悟又有些为难的神色,斟酌着词句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那或许是……是离魂之症?常有大病重伤之后,或因惊吓过度,导致心神受损,记忆暂失。这种情况,汤药恐怕难以奏效,或许……需要静养,等待其自行恢复,或者……遇到某些强烈的刺激,才有可能想起前事。”
赫连隼听完,沉默了片刻,挥挥手让郎中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苏清芷和那名侍女,赫连隼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异国小镇陌生的街景,目光幽深。
真的失忆了?
这究竟是慧明那老和尚救治后的副作用,还是……连老天都在帮他,抹去了她属于萧承晏、属于崇胤的所有印记?
他转过身,看着床上那个因为虚弱和迷茫而显得格外柔弱的女子,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忘了也好。
一张白纸,正好由他来重新描绘。
赫连隼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床榻上那张苍白而迷茫的容颜上。他眼底的审视与算计渐渐被温和所取代,他步履沉稳地走回床边,高大的身影在苏清芷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在床前的圆凳上坐下,刻意放柔了声音,那粗犷的声线努力压抑出一丝深情:“感觉好些了吗?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苏清芷依旧有些瑟缩,怯生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的茫然未曾散去。
赫连隼微微叹了口气,仿佛带着无尽的怜惜与无奈,开始编织他精心准备的谎言:“你别怕,你叫……塔娜,是我北狄科尔沁部首领的独女。”他随口杜撰了一个听起来清雅又合乎情理的名字与家世。
他注视着苏清芷的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具说服力:“你与我,自幼便定有婚约。我们……感情甚笃,本是佳期已定,不日即将完婚。”
他顿了顿,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只是困惑地听着,便继续用沉痛的语气说道,“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你在婚前突然染上了一场怪病,昏迷不醒,北狄名医皆束手无策。我忧心如焚,不忍看你……所以才冒险带着你,远离北狄,四处寻访名医为你诊治。”
他的话语半真半假,将苏清芷真实的昏迷与他的掳掠巧妙地扭曲成了一个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的爱情故事。
“许是上天垂怜,你的病终于好了,只是……”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痛心与包容,“许是那场大病伤了元气,你醒来后,竟把前事都忘了,连我……也不认得了。”
说完这番长篇大论,赫连隼伸出手,想要如同真正亲密的未婚夫那般,拂开她额前些许散乱的发丝,动作刻意放得极其轻柔。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苏清芷却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偏过头,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赫连隼的手僵在半空中,眼底迅速掠过一丝阴鸷的寒意,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极其自然地将手缓缓收了回来,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宽容理解的表情,声音甚至更加温和:“没关系,忘了便忘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会让你重新认识我,想起我们之间的一切。你现在身子还虚,先好好休息,别多想。”
苏清芷看着他真诚而关切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赫连隼俯身,亲手扶着她慢慢躺下,动作显得小心翼翼,又为她仔细掖好被角,仿佛真的是一位体贴入微的未婚夫。
“睡吧,我就在外面。”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带着那名垂首侍立的侍女,一起走出了房间。
厚重的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赫连隼脸上所有伪装的温和与深情瞬间褪去,如同冰雪消融后露出冰冷的岩石。他的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酷与锐利,如同草原上盯着猎物的头狼。
他侧过头,对跟在身后的侍女低声吩咐,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充满了警告:“给我把她看好了!寸步不离!饮食起居,一言一行,都要仔细留意。若有任何差池,或者让她接触到任何不该接触的人……”
侍女身体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恭敬而畏惧地应道:“是!奴婢明白!”
靖王府,主院旁的偏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老王爷疲惫而焦灼的面容。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伤势稍轻、已简单包扎过的谛听。
老王爷将莫谷主所列的那份清单交给了谛听:“谛听,”老王爷的声音沙哑而沉重,“这份清单,关乎承晏的性命。你亲自去办,动用一切能动用的渠道,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上面的药材,尽快、一样不差地找齐!记住,此事绝密,除你与我,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清单全貌!”
谛听双手接过那张虽薄却重若千钧的纸笺,目光迅速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药名。当看到九叶灵芝、血髓参、千年雪蛤等几味即便是皇室库藏也难寻其踪的珍稀主药时,他冷峻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强烈的震动,眼中涌起复杂难言的涟漪。
他抬头看向老王爷,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老王爷!这……这清单上的许多名贵药材……王府库房里……有!”
老王爷闻言一怔,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有?如此珍稀之物,王府库房何时……”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谛听接下来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段尘封的、带着几分诙谐却又无比心酸的记忆。
“是王妃……是王妃她之前……”谛听的声音带着哽咽,艰难地继续说道:“当初王妃入宫为皇上诊治,皇上答应王妃开放内库,任她选取所需药材。王妃她……她几乎将皇宫药房里积年的珍品扫荡一空,特别是这几味吊命续脉的圣药,她拿得最多。据说当时把皇上心疼得够呛,却又碍于病情和颜面,不得不应允,为此私下还发了好大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