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书案旁,端起那只打翻参汤后残留着褐色药渍的空碗,准备收拾。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轮椅上的萧承晏,缓缓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有一丝微弱的笑意?
“那碗……”,他微微侧过头,眼睛看向苏清芷,里面似乎有奇异的光影掠过。
“扔了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赞许,没有解释,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是对苏清芷方才精彩绝伦、力挽狂澜表现的默许?是对萧景瑞狼狈逃窜的嘲讽?
苏清芷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她迎上萧承晏的目光,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快消逝的温度?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或压抑的怒火,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甚至是愉悦?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同样一闪而过的微澜,轻轻应了一声:“好。”
很快夜晚来临,万籁俱寂。靖王府深处,白日里的喧嚣早已褪尽,只剩下虫鸣和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苏清芷披着一件素色的薄斗篷,提着一只小巧的白玉瓶,脚步轻盈地来到竹香苑的后院,几丛精心培育的药草在月光下舒展着叶片,叶尖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这便是苏清芷此行的目标:无根水,即晨露。某些珍稀药方,尤其是调和极阴极阳之药时,需以此露为引,方能激发最佳的药性。
为了配制七杀解方中一味关键的辅药,苏清芷需采集这月华初退、晨曦未至时的纯净露水。月光勾勒出她沉静的侧影,动作轻柔而专注,好似月光下的精灵。
苏清芷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玉片将露珠引入瓶中,心无旁骛。就在她俯身去采一株紫苏叶尖的露珠时,“咻……!!!”
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她侧后方的竹林深处传来!直射向苏清芷毫无防备的后心!带着一击毙命的绝杀之意!
苏清芷全身汗毛倒竖!她甚至来不及转身,更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躲动作!那冰冷的箭矢仿佛已逼近她的衣衫!
“王妃小心……!”一声带着焦急的低吼在苏清芷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一道快如鬼魅的黑色身影,从她侧前方的阴影中闪身而出!那道黑影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苏清芷与那索命的箭矢之间!
“铛……!”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传来,火星四溅!
那必杀的一箭被刀锋险之又险地格挡开,擦着苏清芷的斗篷边缘飞过,深深地钉入她身侧的泥土中。
然而,危险并未解除,黑影为了确保完全的护住苏清芷,他格挡的动作略有迟滞,身体无法完全避开!一支同样从竹林另一方向射出的、角度更为刁钻的第二支弩箭,狠狠地钉入了黑影的左肩胛骨下方!箭势极猛,穿透了黑色的夜行衣,深没至羽!
“噗嗤……!”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唔!”黑影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因剧痛猛地一晃,却半步未退,手中的刀却依旧紧握着,警惕地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将苏清芷牢牢地护在身后!
月光下,苏清芷终于看清了救她之人的脸,是夜影!萧承晏身边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暗卫首领!此刻,他冷峻的脸上因剧痛而微微的渗出冷汗,左肩处迅速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夜影!”苏清芷惊呼,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竹林深处,刺客似乎忌惮于夜影的存在和可能惊动王府的守卫,再无动静,迅速隐没于黑暗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苏清芷立刻扶住身形微晃的夜影:“伤得如何?别动!”
夜影咬着牙,声音依旧呆板,却带着一丝虚弱:“属下无碍,皮外伤。让王妃受惊了。”
苏清芷哪里会信!她借着月光仔细查看夜影肩后的伤口。箭头完全没入,只留箭杆在外,伤口周围的布料已被鲜血浸透,而且……那箭头的形状!苏清芷的心猛地一沉!是倒刺箭!一旦强行拔出,必然带出大片血肉,造成更严重的撕裂伤!
“是倒刺箭头!而且有毒,不能硬拔!”医者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她心里的害怕,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四周,一把扯下自己斗篷内侧用来防风的素色细棉内衬!
“忍着点!”苏清芷对夜影低喝一声,动作麻利地在夜影伤口上方靠近肩膀的位置用力扎紧!
鲜血迅速染红了素色的棉布,触目惊心。
苏清芷扶着夜影迅速退到一处有月光照亮、相对安全的廊檐下。她让夜影背对着她,靠柱坐下。
“伤口太深,而且箭头还有倒刺。”苏清芷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小药囊中取出银针和小刀,一边快速的解释,“现在我必须划开你伤口周围的皮肉,但是没有麻沸散,只能硬来。你忍着点。否则毒入血脉后,神仙难救。”
夜影没有说话,只有一声低哑的、从喉间挤出的闷哼,算是回应。
苏清芷深吸一口气,她先用银针精准地刺入夜影肩颈的几处穴位,暂时麻痹部分痛觉神经,减少痛苦。然后毫不迟疑地用刀尖刺入伤口边缘的皮肉,动作迅速的划开,鲜血瞬间涌出更多。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主要的血管和筋络,用刀尖的侧面去拨动、撬开那些死死勾住血肉的倒刺。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夜影压抑的、沉重的抽气声和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
苏清芷眼神专注:“我用银针封住了你的几处穴位,但是没有麻沸散,还是会很痛,你忍一忍!”
夜影背对着苏清芷,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额头的冷汗如雨般滚落。他一声不吭,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苏清芷面不改色,动作迅速。她用小刀小心地剥离被倒刺钩住的肌肉组织,扩大创面。
终于,她看到了那狰狞的倒刺箭头!用刀尖稳稳地挑了出来,落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箭头被挑出的瞬间,鲜血如同泉水般涌出!苏清芷立刻用准备好的金疮药粉厚厚地撒在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