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的冷笑凝固在嘴角。他顺着苏羽的视线回头望去，但那个微小的紫色光点已经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带走。”沃森的声音冷得像冰。
能量武器的嗡鸣紧贴着苏羽的后颈。两名守卫粗暴地反剪他的双臂，金属手铐发出刺耳的闭合声。他被推搡着穿过密集的服务器阵列，机柜散热孔喷出的热风扫过他的脸颊。
就在经过第七排机柜时，苏羽的余光捕捉到异常。
被清除的黑色服务器表面，金属外壳正在微微起伏，如同呼吸般规律。一道道细微的波纹从调试接口处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机柜的棱角开始扭曲变形。
这不是普通的硬件故障。
“等等。”苏羽突然停下脚步。
沃森不耐烦地转身：“别耍花招。”
“看看你的服务器。”苏羽的声音平静得不像个俘虏。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台黑色服务器上。此刻，它的外壳已经完全失去了刚硬的直线，变成了流动的曲面。相邻的机柜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捏着，金属支架弯曲成诡异的弧度。
“这是怎么回事？”沃森厉声质问技术人员。
技术人员慌乱地操作着平板，屏幕上的数据瀑布般滚动。“长官，锚点清除引发了某种...几何畸变。它正在扩散。”
苏羽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载体视觉穿透了表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信息结构。那些被清除的锚点数据并没有消失，而是像被打散的墨水，正在与物理现实发生着奇特的交融。
信息即物质。他想起秦岚曾经在某个深夜的讨论中提起的理论。当信息密度达到临界值，它会开始扭曲周围的时空几何。
“放开我。”苏羽说，“除非你们想让整个导航中心变成一团抽象雕塑。”
沃森的眼神在他和畸变的服务器之间来回移动。理智告诉他这是个陷阱，但眼前超自然的景象让他动摇了。
“给他解锁。”沃森最终下令，“但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手铐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苏羽活动了下手腕，径直走向那台正在变形的服务器。他的指尖在距离金属表面几厘米处停住，能感觉到空气在微微震颤。
载体视觉全开。
无数纤细的光线从服务器内部延伸出来，像植物的根系般扎入周围的空间。这些光线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地重组、交织，构建出复杂的多维结构。每一条光线都代表着锚点数据与物理现实的耦合连接。
“不是简单的清除就能解决的。”苏羽低语，“它已经长进了空间站的骨架里。”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其中一条光线。
瞬间，剧痛贯穿他的神经。载体过载的警告在视网膜上闪烁。与此同时，被触碰的光线突然增亮，相邻的两台服务器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
“停下！”沃森大喊。
苏羽迅速收回手指，额头上渗出冷汗。“强行移除会导致耦合断裂。信息会像压缩的弹簧一样突然释放。”
“那该怎么办？”
苏羽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机房，载体视觉中的光线网络越来越清晰。这些耦合不仅限于服务器之间，还延伸到了地板下方、天花板之上，甚至穿透墙壁连接到导航中心的其他区域。
它们像血管一样遍布空间站。
“需要找到耦合的节点。”他说，“在移除锚点的同时，逐步解构这些几何连接。就像拆解一张蜘蛛网，不能直接扯断主线。”
技术人员递过来一个数据板。“耦合强度正在指数级增长。按照这个速度，三小时内就会波及主控室。”
沃森的脸色变得苍白。“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吗，苏飞行员？”
苏羽的指尖在空气中虚划，追踪着那些只有他能看见的光线。“我需要访问导航核心数据库。还要重新连接被你们切断的外部通讯。”
“这不可能。核心数据库是空间站最高机密——”
“那么你们可以开始准备撤离了。”苏羽打断他，“当耦合扩散到反应堆，整个空间站会变成一个不断膨胀的几何怪物。”
沉默笼罩了机房。只有服务器变形的吱嘎声在空气中回荡。
沃森深吸一口气。“给他权限。”
苏羽接过新的访问密钥，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载体与导航系统建立连接的瞬间，海量数据涌入他的意识。他必须分出部分心神维持自我边界，防止被信息洪流冲垮。
耦合节点的位置逐渐清晰。它们不均匀地分布在整个空间站，但有几个关键节点恰好位于战略要地——包括沃森的办公室和武装守卫的驻地。
这绝非巧合。秦岚在设计这个锚点时，就已经计算好了所有可能的应对方案。
“第一个节点在d7区走廊。”苏羽说，“需要物理接触才能解构。”
沃森示意守卫们跟上。“我带路。”
他们穿过变形的机房通道。原本笔直的走廊现在呈现出轻微的弧度，地板在脚下微微起伏，像是活着的生物。墙壁上的照明灯管扭曲成螺旋状，投下诡异的光影。
在d7区，耦合现象更加明显。一整面墙变成了流动的波浪形态，门框扭曲得像融化的蜡烛。
苏羽将手掌贴上波动最剧烈的区域。
载体视觉中，无数光线在此交汇，编织成致密的网络。他小心地引导着解构程序，像外科医生般精准地切断最外层的连接。
墙壁的波动逐渐平息，但更深层的耦合开始反抗。信息几何的反冲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太慢了。”技术人员看着数据板焦虑地说，“解构速度跟不上耦合扩散。”
苏羽咬紧牙关。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我需要同时处理多个节点。给我接入空间站的内部监控网络。”
“那会超出任何人类的信息处理能力——”
“照他说的做。”沃森命令道。
当监控网络接入载体时，苏羽感到一阵眩晕。数百个摄像头的画面同时涌入他的意识，加上每个区域的耦合数据，信息量足以让普通人的大脑瞬间烧毁。
他强迫自己适应这种超载状态，将意识分成多个线程，同步处理不同区域的几何解构。
左手在d7区继续解构，右手已经在虚拟界面操作E3区的节点。一部分意识监控着扩散速度，另一部分计算着最优解构顺序。
守卫们不安地看着他。苏羽的双眼现在闪烁着淡淡的蓝光，身体周围有细微的数据流在旋转。他同时与多个空间的几何畸变搏斗，就像乐团的指挥同时驾驭着所有乐器。
“扩散速度下降了！”技术人员惊呼，“有效！”
但苏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衡。在载体视觉的深层，他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所有耦合光线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空间站的中心反应堆。
秦岚设计的这个锚点，本质上是一个信息炸弹。任何试图移除它的行为，都会加速它的最终爆发。
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继续这场注定失败的解构操作，还是赌一个更危险的方案——不是移除锚点，而是重构它。
“沃森。”苏羽的声音因过度负荷而嘶哑，“我需要前往反应堆核心。”
“为什么？”
“锚点的最终耦合节点在那里。在扩散到不可逆转之前，我必须重新编写它的基础代码。”
沃森眯起眼睛。“你刚才说需要解构，现在又说要重写。我该怎么相信你？”
苏羽终于转过头，那双数据充盈的眼睛直视着沃森。“你不必相信我。但你应该相信数学。耦合方程显示，我们还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之后，空间站的几何结构将永久改变，再也无法支撑生命存在。”
走廊的灯光在他们头顶明灭不定，扭曲的阴影在墙上舞动，像在印证他的话语。
沃森看着手中平板上的数据，又看看周围越来越异常的环境，终于点了点头。
“带他去反应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