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空气带着铁锈和潮湿的气味。苏羽靠在控制台旁，看着数据流在屏幕上缓缓旋转。秦岚已经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她的肩膀微微前倾，手指却依然精准地敲击着键盘。
“休息一下。”苏羽递过一杯温水。
秦岚摇头，目光没有离开屏幕。“追踪模式变了。”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苏羽掌心的碎片突然收紧。一种冰冷的刺痛感沿着他的手臂蔓延，仿佛有细小的冰晶在血管中游走。
“他们来了。”他轻声说。
地面上，凯队长站在隧道入口的阴影中。雨水沿着他的防护服流淌，在脚边汇成细小的水洼。他身后的四名队员呈扇形散开，装备上的指示灯全部熄灭。
“关闭所有主动扫描。”凯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入队员耳中，“启动嗅探模式。”
一名队员从背包中取出一个银色的圆盘。它悬浮在离地面半米的高度，表面浮现出淡蓝色的波纹。这些波纹不是电磁波，而是对城市信息场细微扰动的可视化呈现。
凯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潮湿的水泥地。他的手套采集着空气中不可见的数字尘埃——那些被遗忘的无线信号碎片、残存的数据包、以及无数电子设备留下的电磁指纹。
“他们很聪明。”凯说，“避开了所有常规监控节点。”
圆盘上的波纹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凹陷，就像平静湖面被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打破。
“找到了。”凯站起身，“西北方向，一点七公里处。信息场出现了不自然的真空区。”
他的队员迅速调整方向。没有奔跑，没有呼喊，只有无声的移动。他们的战术与常见的追捕方式截然不同，不依赖大规模扫描，而是像猎犬般追踪着信息场中最细微的异常。
地下控制室内，苏羽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他们在用信息嗅探。”秦岚的声音紧绷，“他们在读取环境中的数字残留。”
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扭曲，就像热浪中的景象。秦岚快速输入指令，试图用干扰信号掩盖他们的踪迹。但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往平静的水面投石，反而暴露了更多信息。
苏羽张开手掌。碎片悬浮在半空中，发出柔和的脉动。它似乎在分析着什么，表面的几何图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组。
“它在学习对方的追踪方式。”秦岚注视着碎片的变化，“它在适应。”
碎片突然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上面标注着凯小队移动的轨迹，以及他们使用的嗅探设备的类型和范围。这些信息不是通过常规扫描获得的，而是碎片从环境中的电磁扰动中反向推导出来的。
“它能看见他们。”苏羽低声说。
凯停下脚步，举起右手。小队立即静止。
“目标在反追踪。”他对着通讯器说，“提高嗅探精度至百分之九十。”
悬浮的圆盘开始高速旋转，表面的蓝色波纹变得更加密集。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臭氧味，那是高精度嗅探设备全力运转的副产品。
一名队员从腰包中取出几个小型探测器，轻轻抛向四周。这些探测器落地后立即融入阴影，开始收集更细微的环境数据——温度变化、空气流动、甚至水泥地面最轻微的震动。
“他们在使用未知技术进行干扰。”队员报告，“无法识别信号类型。”
凯的嘴角微微上扬。这场追捕终于变得有趣了。
“继续推进。”他说，“我想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地下控制室内，温度突然下降了几度。
“他们在增强嗅探强度。”秦岚说，“这样下去，最多二十分钟他们就能定位到这里。”
苏羽注视着碎片投射出的全息地图。凯小队的移动轨迹显示出高度的专业性，每一次转向都精准地避开可能的监控盲区，同时又最大限度地扩大嗅探范围。
“我们需要制造一个信息黑洞。”苏羽说。
秦岚皱眉：“那会像在黑暗中点燃火炬一样显眼。”
“不一定。”苏羽指向地图上的一个节点，“如果我们在这里制造一个局部的信息真空，同时在三个方向制造假信号……”
碎片突然发出赞同的脉动。它开始自动生成一系列复杂的算法，投影在空气中。这些算法不是人类编程的语言，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信息处理模式。
秦岚仔细研究着碎片提供的方案。“这太冒险了。如果失败，我们会完全暴露。”
“我们已经没有安全的选择了。”苏羽说。
他能够感觉到凯队长正在逼近，就像潜行在数据流中的掠食者。这不是简单的追捕，而是一场在信息层面进行的狩猎。
凯突然停下脚步。
“目标在制造干扰。”他盯着手持终端上突然出现的信息真空区，“很聪明的策略。”
终端屏幕上，原本稳定的信息场出现了一个黑洞般的空白区域，同时在三个不同的方向出现了异常强烈的信号源。任何一个常规追踪团队都会立即分兵三路进行确认。
但凯只是轻轻摇头。
“继续向主目标前进。”他下令，“这是典型的误导战术。”
他的判断基于多年的经验。真正的目标总是会选择最不显眼的路径，而这三个突然出现的强信号太过刻意，就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专门为了吸引注意力而设置。
然而，就在他们继续向前推进时，凯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信息真空区的边缘过于整齐，就像是用工具精心切割出来的。这不是仓促制造的干扰，而是经过精确计算的伪装。
“等等。”凯再次举手叫停队伍，“目标比我们想象的更了解信息战。”
他蹲下身，从装备包中取出一个更精密的嗅探器。这个设备的外形像一只金属蜘蛛，八条细长的腿轻轻接触地面，开始读取地层中传递的微弱信号。
“他们在使用某种……生物信号。”凯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从未见过这种模式。”
金属蜘蛛传回的数据显示，干扰信号中包含着有机体的特征，就像是用活体组织作为信息载体。这解释了他们为何能制造出如此精确的信息真空——这不是纯电子战能做到的。
苏羽感到掌心的碎片突然变得灼热。
“他发现了。”秦岚看着屏幕上突然变化的嗅探模式，“他在分析碎片的生物特征。”
控制室内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电力供应。苏羽能感觉到凯队长的存在，就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碎片开始剧烈震动，表面的几何图案分解成无数光点，然后在空中重新组合。它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就像战士在决战前检查自己的武器。
“它在准备反击。”秦岚的声音带着惊讶，“它要主动对抗追捕者。”
苏羽握紧手掌，感受着碎片传来的决心。这不是简单的自卫，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对抗——两个完全不同层次的信息实体之间的较量。
隧道外，雨下得更大了。雨水沿着裂缝渗入地下，在水泥地面上形成细小的溪流。这些水流经过凯小队所在的位置，带走了他们留下的化学痕迹和热信号，却在信息层面留下了更加清晰的足迹。
凯注意到了环境的变化。他抬头看向隧道顶部渗水的位置，然后低头查看终端上的数据。
“目标知道我们在这里。”他说，“他们在利用环境对抗我们。”
这场追捕已经变成了双向的信息战。猎人与猎物的界限开始模糊。
凯做了个手势，小队成员立即改变阵型，从搜索模式转为战斗队形。悬浮的圆盘收回，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专业的战术装备。
是时候结束这场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