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合欢宗旧院时,风已经停了。
灯笼还挂在檐下,火光凝在原地,像是被冻住。我没有回头,脚下的路直通灵枢阁地心祭坛。指尖还能感觉到娜娜的血温,她最后那句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锁心印”,三个字像钉子扎进太阳穴。
但我不能想。
现在唯一能走的路,是用她们的情,换我的命。
台阶一层层往下,越走越深。空气变得潮湿,石壁上有水珠顺着裂缝滑落。祭坛入口就在眼前,五道命纹在紫檀木戒上发烫,一个比一个急。
我推开门。
五个人都在那里。
清月躺在北位,手边放着寒霜剑,眉头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挡剑。娜娜在东侧,嘴角有干掉的血痕,呼吸很浅。绾绾盘坐在南角,红衣裹身,眉心金蝎纹微微发亮。风翩翩在西面,罗盘压在胸口,指针不动了。云溪在上方,白衣素净,魂灯悬在头顶,光几乎熄灭。
我站到阵眼中央。
龙形玉佩取下来,咬破手指,血滴在玉上。它裂开一道缝,发出低沉的嗡鸣。我把玉佩按进地面凹槽,同时喷出一口精血,落在阵图中心。
地面震动。
五芒星纹亮起,从脚下蔓延出去,一条线连一个人。紫檀木戒烫得几乎握不住,五道命纹同时跳动,像是要烧起来。
我开口:“清月、娜娜、绾绾、翩翩、云溪——我借你们的情,活一次。”
话音落下,阵法启动。
一股力量从地底冲上来,撞进我胸口。我跪下去,双手撑住阵心石槽,感觉体内最后一丝龙髓开始往外流。这不是抽取,是燃烧,一点不留。
清月最先睁眼。
她一醒来就看向我,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我的指尖已经开始透明,龙髓快没了。她猛地坐起,声音发抖:“你疯了?!”
她想站起来,却被阵力压回原地。
紧接着,绾绾也醒了。她坐得笔直,心口烙印红得发黑,像是要烧穿皮肉。她抬头看天,嘴里吐出几个字:“天劫预言……开始了。”
我抬头。
祭坛顶部没有屋顶,直接通向夜空。刚才还是晴朗,现在乌云翻滚,雷光在云层里闪动,像有东西在搅动。
娜娜咳了一声,嘴角又渗出血。她笑了:“我说过……愿为你做任何事。”
我看着她,没说话。
风翩翩睁开眼,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罗盘。它碎了,裂成两半。但她还是抬起手,指向我:“阵成了,但天要收你。”
我点头。
云溪最晚醒。她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还能再燃一次魂灯吗?”
我没让她说下去。
抬手按进石槽更深,把最后一点魂力压进去。龙髓流得更快,身体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散。
五女同时感受到变化。
清月咬牙:“你这样会死!”
绾绾冷笑:“他早就不怕死了。”
娜娜闭着眼,还在笑:“他只是不想欠我们太多。”
风翩翩摇头:“可他已经欠了。”
云溪轻轻说:“我们给他的,从来不是用来还的。”
我听见了,但没停下。
手从石槽拔出来,转而抚过她们每个人的额头。碰到谁,谁的命纹就在戒指上亮一分。等到最后一刻,五道光连成一圈,绕着阵眼旋转。
我站在中间,低声说:“你们给我的情,我不逃,也不藏了。”
说完,抬头看天。
雷云压得更低,一道电蛇劈下来,打在祭坛边缘,炸出裂痕。我没有躲。
龙形玉佩发出最后一声震颤,然后碎成粉末。那一滴残存的龙髓化作血雾,被阵图吸走。
五女同时闭眼。
她们的气息连在一起,情念顺着阵纹汇入中心。光柱升起,直冲云霄。天空裂开一道口子,雷声滚滚而下,像是某种古老的东西醒了。
我知道时间不多。
闭上眼,把所有记忆都压进阵核——绾绾炼丹时心口发烫,清月为我挡剑三十七次,娜娜用亲吻遮住情报,风翩翩画归魄图折寿,云溪点燃魂灯那一刻的笑容。
这些都不是交易。
是我真正活过的证据。
雷声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它的重量。这不是普通的劫,是专门针对“情劫之力”的审判。它要斩断我和她们之间的线,让我彻底消失。
但我不能让它得逞。
睁开眼,金瞳映着雷霆:“来吧——这一世,我不再是被人摆弄的容器。”
话音刚落,第一道天雷劈下。
光柱迎上去,撞在一起。整个祭坛晃动,石板崩裂。我站着没动,任由冲击波扫过身体。皮肤开始裂开,血从毛孔渗出。
清月大喊:“祁煜!”
我抬起手,示意她别动。
第二道雷已经在凝聚。
云层深处传来轰鸣,像巨兽张嘴。第三道、第四道接连出现,在空中交织成网。它们不是随机落下,是在瞄准阵眼。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已经能看到骨头,龙髓耗尽,残魂撑不了多久。
但阵还在。
五女的气息没有断,反而越来越稳。她们在用自己的命撑这个局。尤其是娜娜,她的反控银线还在连着南宫寒,一边承受蛊毒,一边把情念送进来。
不能让她们白费力气。
我咬破舌尖,最后一口精血喷在阵核上。阵图爆亮,光柱变粗,硬生生扛住下一波雷击。
天空安静了一瞬。
乌云旋转,中心塌陷,露出一个漆黑的洞。里面有什么在成型,巨大,缓慢,带着毁灭的气息。
我知道这是什么。
真正的天劫,还没开始。
绾绾突然开口:“它在吸我们的情劫之力。”
我抬头。
确实。那些光柱不只是对抗雷电,更像是在喂养什么东西。每扛过一道雷,云层里的存在就清晰一分。
清月盯着我看:“你还剩多少?”
我没回答。
答案写在脸上。
风翩翩喘着气:“如果你倒下,阵就会崩。”
我点头。
“那你得撑住。”她说,“我们不是为了看你死第二次。”
我笑了笑。
笑完,抬手抹掉脸上的血,再次按进石槽。就算只剩一口气,我也得站在这里。
第五道雷落下时,我睁着眼迎上去。
光炸开的瞬间,我看到师父站在远处。
她穿着白袍,手里握着无痕剑,没有靠近,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和以前一样,眼里里藏着心疼。
我没叫她。
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
雷光散去,我单膝跪地,手臂上的皮肉已经焦黑。但我还能动。
抬头看天。
第六道雷正在凝聚,比前面任何一道都粗。它弯曲着,像一条龙缠住祭坛上空。
云溪轻声说:“我可以再燃一次魂灯。”
我说不行。
“你已经给得够多了。”
“可我还想给你。”她说。
我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手抓得更紧。石槽里的血已经干了,我又划开掌心,继续流。
第七道雷下来的时候,我站起来了。
身体摇晃,但没倒。
光柱对上雷电,炸出百米高的火浪。祭坛边缘塌了一块,风翩翩被气浪掀翻,撞在墙上。清月伸手想去拉她,却被阵力锁住。
娜娜突然睁开眼。
她看着我,嘴角带血,却笑了:“你说过……要天天检查我有没有偷懒。”
我哼了一声:“你现在就想偷懒?”
“不敢。”她说,“你凶。”
绾绾冷笑着抬头:“天要灭我们,你也敢骂?”
“怎么不敢。”我抹掉眼角的血,“它要的是情劫之力,那就给它看看,什么叫人比天狠。”
话音落下,第八道雷劈下。
这一次,我没有硬接。
而是松开手,让身体后仰,直接迎上去。
雷光吞没我的刹那,五女齐声低吟,情念汇成最后的光柱,冲上云霄。
天空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