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听见那声铃响。
它在我心口,轻轻一下,又一下,像是谁在唤我。风翩翩靠在我肩上,阳光照着城墙,底下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可我心里只有这声音,别的都听不真切。
我抬手按住胸口,闭眼去追那缕波动。不是错觉。它来自娜娜,是她残存的魂念在动。我顺着这丝感应往下探,突然察觉不对——不止是她。
清月、绾绾、风翩翩、云溪……她们的气息全乱了。原本稳定的命格开始晃动,像风里的灯,随时会灭。我猛地睁眼,转身就往城内跑。
没人拦我。我知道她们在哪。战后有人把伤者集中安置在城西的静室,那里有阵法护体,能避煞气。我冲进去时,屋里点了油灯,五张床并排摆着,她们都躺在上面,脸色发白,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
清月的手垂在床边,指尖冰凉。她斩断南宫寒手臂时流的血还没干透,现在却连脉搏都弱得摸不到。绾绾胸口缠着布条,血还在渗,炼蛊反噬的伤没好,人已经昏过去了。娜娜嘴唇微动,像是想说话,但眼睛闭得死紧。风翩翩手里还攥着罗盘,指针不动了。云溪最安静,脸朝上躺着,睫毛都不颤一下,魂灯灭了,只剩一点心跳撑着命。
我蹲在云溪床前,手放在她额头上。冷的。我试了“借脉一息”,可这里没有龙脉地穴,脚下只是普通砖土。魂力刚放出去就散了,根本连不上百里外的气运节点。
我咬牙,强行催动龙髓。体内一阵刺痛,金瞳亮起,视野里浮现出她们的命格线。全是裂痕,一道比一道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开。我想再看得清楚些,脑袋突然一沉,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就在这时,屋外刮来一阵风。
门没开,可那风直接穿墙而入,带着寒意,吹得油灯几乎熄灭。我抬头,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银发,白袍,眉心一点红。
是师父。
她没说话,一步步走进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水面。我跪了下去,膝盖碰到地面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
她走到第一张床前,是清月。她抽出剑,剑身通体透明,看不出材质。她用剑尖在清月额头上划了一下,一道光痕留下,随即隐入皮肤。接着是绾绾、娜娜、风翩翩、云溪,每人额头都被点了一道。
五道光痕亮起,连成一圈,缓缓转动。她们的气息稳了些,虽然还是昏迷,但命格不再继续崩裂。
我抬头看着她:“她们还能醒吗?”
她没回答,只说:“你引动了五情逆命阵。”
我愣住。
“三年前你死的时候,她们各自为你付出代价。清月断臂挡蛊,绾绾以血炼丹,风翩翩耗精血绘图,娜娜在夺舍中仍留你名,云溪燃灯祭命。”她说,“这些情劫之力本该随你重生而消解,可你回来得太急,阵法未成,反噬临头。”
我喉咙发紧:“所以她们才会睡?”
“若你现在强行唤醒,她们要么失忆,要么魂散。”她看着我,“情劫未了,天劫难渡。你欠她们一个了结,也欠天地一个答案。”
她说完,转身要走。
我扑上去抓住她的衣角:“师父!不能就这么看着她们睡着。清月为我断臂,绾绾折寿炼蛊,娜娜被控制还喊我的名字,风翩翩献图耗尽力气,云溪连命都给了……她们信我,我不救,谁救?”
她停下,背对着我。
“你以为掌控就是赢?”她声音冷下来,“可她们给你的,从来不是你能算计的东西。”
我低着头,手指抠进地板缝里。
她走了几步,又停住:“你要救她们,先得明白一件事——你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利用感情的人了。她们的命,现在和你绑在一起。你要破这个局,就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五张床。
我慢慢站起来,走到云溪身边。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我伸手碰她的脸,冰得像冬天的石碑。我闭上眼,试着用最后一点残魂印记去回溯。
耳边响起她的声音。
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别忘了我。”
我睁开眼,金瞳里的怒火没了。三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布局,在复仇,在下一盘大棋。我把她们当成棋子,用她们的能力,拿她们的感情当工具。
可她们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了交换。
她们只是选择了我。
我走到中间,把手按在腰间的玉佩上。这块玉以前被人捏碎过,现在重新合上了。但我不能再让它碎一次。
我对着空房间说:“从前我以为情字是个局,玩得好就能赢。可你们让我知道,真心不是交易。”
我转过身,看向五张床。
“我要你们全都醒来。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落下,油灯跳了一下。
我坐在云溪床边,守着她们。外面天快亮了,晨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娜娜的手上。她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我没动。
过了很久,风翩翩那边的罗盘突然转了一圈,停住,指针指向北方。
我站起身,走到她床前低头看。罗盘不动了,但刚才那一转不是偶然。这是她留下的线索,哪怕在睡梦里,她的本能还在指引方向。
我记下了那个角度。
然后回到云溪身边坐下。
我握住她的手。冷的,但还有温度。
我低声说:“你们等我。”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应该是巡夜的人。我没理。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六个人的呼吸。我的,和她们的。
我盯着云溪的脸,看着她睫毛下的阴影。
忽然,我发现她的眼角湿了一下。
不是泪。
是血。
一滴血从她眼角滑下来,沿着脸颊往下流,在下巴处聚成一小团,然后掉在枕头上,晕开。
我伸手去擦,却发现那血不是从眼睛里出来的。
是从皮下渗的。
我抬头看其他人。
清月的嘴角也开始渗血。绾绾的伤口裂开了,血流得更快。娜娜鼻孔出血,风翩翩耳后出现细小血珠。
她们的身体在排斥什么。
我立刻反应过来——是封印。白若璃用剑气把她们的命格锁住了,暂时保命,但也让体内的反噬之力无处可泄,只能往血脉里压。
再这样下去,她们会被自己的血浸烂。
我必须做点什么。
可我能做什么?
我没有师父的剑,没有龙脉支撑,也没有破解情劫的法门。我唯一有的,是她们留给我的东西。
清月的眼泪,绾绾的血,风翩翩的信任,娜娜的情念,云溪的魂祭。
这些都是“借脉一息”的锚点。
我盘腿坐下,把手分别按在五人手腕上。闭眼,把意识沉下去。
我要用我自己,当这座阵的中心。
只要我还活着,就让这股反噬,冲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