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停在我脚边,像一滴将熄未熄的火种。
我蹲下身,指尖轻轻压上那道金线。它还在动,威弱却持续,顺着岩缝往石棺方向爬。这不是普通的血,是她用命在喂阵,也是唯一能连通肉身的脉络。南宫寒以为这是他的锁链,可他不懂——这根线,从一开始就是双生的引。
我闭眼,魂火沉入掌心。
五情锁链缠上手腕,不再外放,而是缓缓渗入地底,贴着那条血线延伸出去。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冷中带热,像是冻僵的手突然被塞进暖炉。这不是力量的回归,是血脉的呼应。
月光从头顶裂隙垂落,不亮,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就是现在。
我猛然睁眼,金瞳燃起,魂火如箭般顺着血线逆冲而上。没有试探,没有迂回,直扑石棺核心。符文在眼前炸开,层层封锁如刀林立,但我已经顾不得了。这一击,要么三息归身,要么魂飞魄散。
识海震荡。
南宫寒的意识屏障像铁墙一样横在前方,黑雾翻涌,嘶吼声刺耳:“你敢?!”
我不答,魂火压缩至极点,撞了上去。
轰——
屏障碎裂的瞬间,我冲了进去。
第一息。
眼睛睁开。
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却又不是。皮肤下流转着不属于我的煞气,经脉里藏着南宫寒的残念。我坐在石棺边缘,手指微微颤抖。视线第一时间转向空中——她还在那里,银发凌乱,白袍染尘,九条锁链贯穿四肢,虚影几乎透明。
可她活着。
我转过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第二息。
我站起身,脚步踉跄,像是第一次学走路的孩子。每走一步,肉身都在排斥我,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南宫寒在识海深处咆哮,黑雾疯狂反扑,试图夺回控制权。我咬牙撑住,一步步走向她。
距离越来越近。
她的脸渐渐清晰。眉间朱砂痣黯淡无光,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我想喊她,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只能伸手。
指尖穿过锁链的缝隙,触到她的手——冰冷,轻飘,仿佛一碰就会散。
但我握住了。
“师父……”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回来了。”
她猛地一震。
银发无风自动,虚影剧烈波动。她缓缓抬头,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泛起水光。那一瞬,我看见了二十年前剑室里的她——站在晨光中,背对着我,说“今日起,你便是灵枢阁少主”。
“煜儿……”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纸页,“你长大了……”
我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第三息。
肉身开始崩解控制,意识被强行撕扯。我知道时间到了,可还差最后一件事。
我没有松手,反而用力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指向南宫寒藏身的识海深处。魂火残余的最后一丝力量,顺着血脉倒卷而回,不是冲向自己,而是钻入那具躯壳的最底层——心脏所在。
金纹一闪而没。
烙印完成。
南宫寒的怒吼骤然变了调,带着一丝惊惧:“你做了什么?!”
我笑了。
哪怕下一瞬就被弹出肉身,我也笑了。
倒下的时候,我还记得她指尖的温度。
魂体脱离,悬浮半空。石棺中的“我”轰然倒地,胸口剧烈起伏,南宫寒重新掌控躯壳,但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他低头按住心口,脸色骤变。
“三息?”我站在空中,魂火微弱却不灭,“足够了。”
他抬头瞪我,眼中杀意沸腾:“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抬手指了指倒下的肉身,又指向他心口:“从今夜起,你每一次心跳,都会多跳一下——那是我在替你数着,什么时候该还。”
他浑身一僵。
“她教我的东西,”我缓缓退向岩壁,“你永远学不会。”
话落,魂体收敛光芒,退回角落。五情锁链重新盘绕手臂,魂火沉入心口温养。我不再蜷缩,而是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等下一个满月。
等一次彻底归来。
南宫寒站在石棺旁,呼吸粗重,手指仍压在心口。他低头看着那具躯壳,眼神复杂。片刻后,他猛然抬手,一道剑气劈向白若璃的虚影。
“你还想护着他?!”
剑气临身刹那,她的虚影忽然泛起一层微光,竟是自行挡下了那一击。锁链嗡鸣,她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嘴角溢出血丝,却依旧挺直脊背。
南宫寒冷笑:“你以为这点残魂还能撑多久?等龙髓耗尽,你们两个,一起化灰。”
我没睁眼,只低声说了一句:“你说完了?”
他猛地转向我。
“那轮到我问了。”我睁开一只眼,金瞳幽幽亮起,“你有没有听过——被自己心跳吓死的人?”
他瞳孔一缩。
我收回目光,重新闭眼。
魂火在体内缓缓流动,与五情锁链共鸣,与地底青纹共振。我能感觉到,那道金纹已经扎根,在南宫寒的心脉里静静蛰伏。它不会立刻发作,也不会轻易被察觉,但它存在。
就像种子埋进土里,只等春雷。
远处,白若璃的虚影轻轻动了一下。
她的手指微微弯曲,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我没有回头。
但我知道,她在看我。
南宫寒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最终转身,身影逐渐淡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回荡:“下次月圆,我会让你连魂都回不来。”
空气安静下来。
我依旧盘坐,呼吸平稳。
直到某一刻,我察觉到一丝异样。
肉身的手指,刚刚抽搐了一下。
不是南宫寒的动作。
是那道金纹,在回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