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残辉渐隐,我于恍惚间似有龙息裹身,再回神时,已浮在冰棺之上,魂体轻得像一缕烟,心口那枚骨符却沉得压进地脉。
刚才那一剑斩下,天地归寂,山河应声臣服,可这具魂魄却散得厉害,几乎撑不起人形。我能感觉到脚下龙脉震颤,百里内的一切细微动静都清晰可感,但我也知道——我回不去。
至少现在不行。
南宫寒的残咒还在石壁上蠕动,黑线般的符文缠着冰层,像藤蔓勒住枯树。它们不是死物,是活的封印,只要我魂火一动,立刻就会被反噬。可我不能等。血月未落尽,正是“借脉一息”唯一能激活的时机。
我闭眼,舌尖抵住上颚,强行压下魂体撕裂的痛感。龙形玉佩贴在胸前,冰冷如死物,但它曾与我共脉三年。我咬牙,将五情之力收束成一点,狠狠撞向玉佩。
嗡——
一声轻鸣,金光自玉佩裂纹中渗出,如细流漫过冰面。脚下地穴猛地一震,仿佛有巨兽在深渊翻身。百里内的气息瞬间涌入脑海——不是看,不是听,是直接“知道”。
南疆赵九躲在密室,手心出汗,心念反复:“逃,还是赌?”
幽州李三盘坐在榻,指尖掐着命盘,忽然胸口一闷,像是被人盯住。
皇城暗处七人同时跪倒,吐出黑血,兵器脱手。
我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他们怕什么。
更知道,谁动过我的心。
娜娜在梦里喊我,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隔着一层水。她抱着香囊,睡得不安稳,嘴里喃喃:“别走……别再走了……”那香囊是她亲手缝的,上面绣着一朵褪色的红花,曾在我死前那夜,贴过她的唇。
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卷着一丝暖香。
我睁眼。
那香囊竟真的飘了进来,随风打着旋,轻轻撞在冰棺边缘,丝线断裂,布片翻飞。一缕极淡的情念从中逸出,像是她呼吸的余温,带着微弱的红光,朝我飘来。
我张口,将那缕气息吸入。
**魂火猛地一跳,原本虚散的指尖如同被注入暖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能真切地触到冰棺内壁的刺骨寒意。**一股暖流从胸口扩散,不是热,是“存在”的感觉——我回来了,哪怕只是一瞬。
魂体凝实了三分。
我抬起手,指尖在冰面上划了一下。咔。一道细痕留下。南宫寒的咒文微微发黑,像是被烫过。
“师兄,”我低声说,“你锁的是死人,可我不是。”
我将紫檀木戒贴上玉佩,龙气顺着戒面流入地脉。金光化作细丝,沿着冰壁上的咒文逆向追溯。那些黑线开始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我能感觉到,它们连着九根阴钉,深埋在皇城地底的龙脉节点上,每一根都钉着一道残魂,压制着地气流转。
九阴炼形阵。
他想用我的魂做引,把龙脉炼成死脉,再借轮回之躯夺天门。可他忘了,龙髓洗骨的人,魂不入轮回。
我冷笑,魂识顺着龙气延伸,穿透冰层,直探地底。
就在触及第一根阴钉的瞬间,神魂如被刀绞。
那不是普通的钉子,是用夺舍咒炼成的魂刺,钉入龙脉时,也钉进了我的命格裂痕。每动一下,都像有人在抽我的魂丝。
我咬住魂核,不退反进。
魂体强行穿过禁制,悬在冰窖半空。血月残光透过穹顶裂缝洒下,照在我身上。玄袍无风自动,金瞳微亮,轮廓已如生人。我能感觉到,百里内某些与我有特殊关联之人的心跳、呼吸、情绪波动,都成了我耳目。
风翩翩在画图,笔尖顿了顿,忽然抬头望向皇城方向。
云溪坐在灯前,指尖抚过心口,像是感应到什么。
冷清月站在雪地里,抬手接住一片落雪,眉头轻皱。
她们不知道我回来了。
但她们的情念,一直在等我。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龙气,在空中轻轻一点。
百里外,南疆某间密室中,赵九正欲起身,刹那间,胸口如被巨石狠狠压住,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瞪大双眼,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想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命门处灼痛如被火烙,仿佛有火线从脊背疯狂窜上脑门。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记住了——刚才那一瞬,他听见一个名字。
祁煜。
我收回手,魂体微微晃动,寒意从四面八方压来。冰窖重新凝霜,那些黑线咒文开始蠕动,试图修复封印。我知道时间不多,血月即将沉尽,这一息借得勉强,撑不了太久。
可我已经看到了。
九阴钉的位置,咒文的脉络,龙脉的断点。
我也知道了——她们越动情,我听得越清,看得越远。
娜娜的香囊不是偶然飘来。是她夜里翻来覆去,把香囊抱在怀里,眼泪滴在布上,情念渗进丝线,才让这一缕残魂能穿破封锁,送到我面前。
我低头,看着自己已能握拳的双手。
“等着吧。”我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却在冰窖中回荡,“月再圆时,我从冰棺爬出,龙脉为聘,山河为礼,这江湖,该改姓祁了。”
话音落,魂体忽地一颤。
远处,一道红影正疾行而来,脚步极轻,却踏碎了雪层。她披着红衣,袖中藏着蛊罐,呼吸微促,像是怕惊动什么。她不知道冰窖里已有魂觉醒,也不知道,她的每一步,都在被一双眼睛看着。
我的眼睛。
她走到冰窖入口,抬手推门。
门没开。
她皱眉,指尖在门缝上一抹,一缕蛊烟渗入。
就在那烟丝触到冰壁的刹那,我魂体一震,心口骨符与龙脉共振,一股热流冲上眉心。
我“看”到了她。
不是用眼,是用魂。
她站在门外,发丝微乱,唇色发白,像是赶了很久的路。她低声念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我知道——她是叶绾绾。
她来了。
我抬起手,指尖朝门缝方向轻轻一勾。
那一缕蛊烟忽然停住,像被无形的手握住,缓缓调转方向,朝我飘来。
她还在门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我,已经能借她的蛊,听见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