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剑柄往下淌,在我掌心聚成一小滩。龙气在经脉里翻腾,像是刚跑完百里路的马,喘得厉害。我站着没动,脚底的地缝还在震,但比刚才稳了。那一剑刺穿魂链的反噬已经过去,可我也快到极限了。
魂核像是被火烤过的铁块,烫得没法碰。我闭眼,借脉一息勉强扫了一圈,百里内能感知到的活人不多,南宫寒残部正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速度不快,但稳得很。他们知道我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候,我心口一烫。
不是痛,是那种熟悉的、带着灼烧感的烙印在跳。叶绾绾的魂印动了。她醒了,或者——她正往这边来。
我没睁眼,只把龙气压进地底,顺着那条被我斩断的魂链残迹再探一次。北方那座古庙里,黑袍人胸口的血还在流,但他已经不在原地了。跑了。也好,现在不是追他的时候。
我抬起手,虚剑在指尖转了半圈,剑尖朝下插进土里。这一插,地脉嗡了一声,像是琴弦被人猛地拨了一下。我靠着这股震感站稳,没倒。
远处风起,带着一股南疆特有的腥甜味。那是蛊虫在高温下蒸发的气味,混着血的味道。
她来了。
红影从天边砸下来,像一块烧红的铁摔进雪地。尘土炸开,叶绾绾单膝跪在我面前,肩头裂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她没管伤,抬头看我一眼,喘着气说:“你还活着。”
我没应。
她咧了下嘴,笑了,可那笑比哭还难看。她从腰间解下蛊盅,狠狠砸在地上。陶片飞溅,一团黑雾从里面冲出来,瞬间被她指尖燃起的金焰烧成灰。
“南宫寒是傀儡,萧景琰才是主谋。”她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我知道了,所以现在来还债。”
我还记得她第一次炼逆命丹时的样子。在南疆的祭坛上,她割开胸口,把蛊母和龙骨粉混进血里,熬了七天七夜。每炼一炉,折寿三年。她一共炼了九炉。现在手里只剩最后一颗。
她抬起手,掌心躺着一枚赤红的丹药,表面浮着细密的金纹。那是她用自己命格炼的,不是给我保命的,是给她自己定死期的。
“你不该来。”我说。
“你说过,等我炼完逆命丹,就带我去江南看桃花。”她低头看着那颗丹,手指微微发抖,“我没信过你的话,可我还是炼了。”
她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又稳住。她走到地缝边,跪下,把手伸进去。泥土像是活的一样,缠着她的手臂往里钻。她咬牙,猛地一扯。
一柄黑铁长剑被她从地底拽了出来。
剑身布满裂痕,像是被封印了千年的凶器,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个都在微微发烫。这是龙魂剑胚,还没开灵,也没认主。它沉在地脉最深处,等的就是这一刻——等一个愿意拿命喂它的人。
叶绾绾把剑横在膝上,解开发带,一头红发散下来,垂在剑身上。她咬破手腕,血顺着脉门流下,淋在剑脊上。血没落地,就被符文吸了进去,整把剑开始震。
“南疆蛊族,以血为契,以命为引。”她低声念着,声音越来越轻,“圣女献祭,唤龙归鞘。”
金蝎纹在她眉心亮起,像是要烧起来。她另一只手捏碎了逆命丹,赤芒从她掌心涌出,顺着血液流入剑身。黑铁开始发红,裂缝里透出暗金色的光。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要把自己最后的命格、毕生的蛊力、还有那颗逆命丹,一起炼进这把剑里。这不是铸兵,是把自己当材料烧进去。龙魂剑要的不是主人,是祭品。
“停下。”我伸手去抓她手腕。
她反手甩开我,力道大得不像快死的人。“你没资格拦我。”她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吓人,“你以为我帮你,是因为你还记得那晚的糖画?是因为你在我心口烙了印?不是。是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们。”
我喉咙发紧。
“清月为你断臂,云溪为你烧魂,风翩翩为你化光,娜娜为你反水……现在轮到我了。”她冷笑,“我不是最惨的,我是最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做完之后会怎样。”
她把剩下的逆命丹塞进嘴里,没咽,只是含着。她双手握住剑柄,额头抵在剑脊上,低语:“龙魂不灭,血祭为引。今日我以身为薪,燃你千年不熄。”
话音落,她整个人猛地一颤。
剑身炸出一道金光,直冲云霄。天边黑云瞬间聚拢,压得极低,雷声在云层里滚。她身体开始变透明,像是被光一点点抽走。可她没倒,反而把剑举了起来,剑尖指向我。
“接着。”她声音已经飘了,像风里的灰,“这把剑,只能杀萧景琰一次。别浪费。”
我伸手去接。
剑没到我手里,先是一道金光从她心口射出,撞进剑身。刹那间,剑纹全亮,黑铁褪去,露出暗金剑体,剑脊上浮现出一道人影——是她,笑着,像那年在南疆祭坛上,第一次冲我眨眼的模样。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然后,她松了手。
剑落下来。
我接住了。
剑柄滚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可它稳,沉,像天生就该在我手里。我低头看剑身,那道笑脸虚影还在,一闪一闪,像是在呼吸。
叶绾绾的身体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上半身还站着。她抬手,想碰一下剑,可手指刚碰到剑刃,就化成了光点。
“这次……”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真的要下辈子了。”
她倒下的时候,我没接住。
她摔在土里,像一片烧尽的叶子。风一吹,剩下的光点全散了,顺着地脉流进剑里。龙魂剑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吃饱了,睡着了。
我站着,没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南宫寒残部到了。五个人,手里拿着锁魂钉和镇魂网,显然是冲着我来的。他们看到地上的蛊盅碎片和那把金光未散的剑,脚步顿了一下。
我没抬头。
我把剑横在身前,左手握住剑柄,右手抹过剑脊。血从指尖渗出来,落在剑上,被瞬间吸干。
剑身又震了一下。
笑脸虚影睁开眼,冲我笑了笑。
我抬起手,剑尖指向最先冲上来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