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脸上,冷得像针。
我踩着龙脉走,一步一震,脚底的地气往上冲,带着血味。魂体快散了,归魄图烧完的灰还在掌心打转,风翩翩的血纹没了,只剩我自己。
但我知道往哪去。
百里内,有个女人心口烧得发烫。她在炼丹,每吐一口血,那烙印就亮一分。她叫叶绾绾,红衣如火,笑里带刀,三年前为我挡过一刀,我把一缕魂送进她心脉,说以后替她疼。
现在,她在疼。
我不能停。南宫寒断了娜娜的线,归魄图毁了,再没人能帮我定位。可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我、恨我、爱我,我就还能听见。
三步跨过山涧,龙气缠脚,踏雨不湿。南疆驿站的屋檐出现在眼前,黑瓦压着湿雾,门缝透出一点烛光。她还在。
我没直接进去。先用金瞳扫了一圈——命格未变,真名仍是“叶绾绾”,心绪翻滚,恨意压着情意,没被夺舍。
她还活着,也还信我。
推门时,木轴吱呀响了一声。
她背对着门,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枚丹丸,指尖全是血。红衣湿了大半,贴在背上,像是刚咳过一场。案上七只空蛊盅排成弧,第八只还在烧,火苗幽绿,映得她眉心金蝎纹忽明忽暗。
“你来得真慢。”她没回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骨。
我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到地上,积成一小滩。“你把命搭进去,就为了等我?”
她终于转头,嘴角带血,笑了一下:“你不也死了三年?”
烛光跳了跳。
她抬手,把那枚丹扔过来。我接住,滚烫,像刚从心口剜出来。
“逆命丹。”她说,“吃下去,能让你清醒三天。三日后,魂归地府,再不复生。”
我捏着丹,没动。“炼了几炉?”
“七炉废了。”她低头,手指抹去唇边血,“第八炉,加了心头血,还有……你的残魂碎片。”
我眼皮一跳。
她看我:“你魂散那夜,我捡了半片衣角,烧进丹炉。所以这丹,不光能醒你,还能引你回来——要是你还想活。”
我没说话。
她冷笑:“怎么,怕了?你不是一向不怕死?当年在乱葬岗,你说‘只要能赢,我死十次都行’。现在呢?”
“现在不一样。”我低声道。
“哪里不一样?”
“那时候,我没见过你们一个个为我死。”我看着她,“你炼一炉折三年寿,七炉就是二十一年。你还剩几年?”
她怔了下,随即笑出声,笑得咳嗽起来,血溅在案上。“值不值,轮不到你问我。我欠你的命,得还。”
我走上前,伸手按她手腕。
她没躲。
龙气探入,顺着血脉往上,直抵心口烙印。那一瞬间,我听见了——百里内所有命格破绽浮现,而她的心跳,正被一股外力拉扯,像是有人在远处盯着她的眼睛看。
南宫寒来了。
他没现身,但借着叶绾绾的视觉,在看我。
我反手一扣,魂印猛地灼烧。
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弓起来,心口炸出血光,像是被火烫过。金蝎纹剧烈跳动,她咬牙不叫,指甲掐进桌面。
“值。”我盯着门外那片雨幕,声音冷得像铁,“因我要你活着,看仇人血流成河。”
她喘着,抬头看我,眼里有痛,也有光。
门外,树影晃了晃。
一个影子从雨里走出来,黑衣银发,面容与我一模一样,只是眼神阴沉,眉间煞气凝结。
“师弟好手段。”那影子开口,声音却从叶绾绾嘴里传出,像是借她的喉咙说话,“连蛊族圣女都收为棋子,真是风流债换命债。”
我知道,这是心魇术的投影,靠叶绾绾的眼睛显形。他看不见我全貌,只能通过她的视线拼凑。
我不退,反而上前一步,把叶绾绾拉到身前,手仍按在她心口。
“你错了。”我说,“她不是棋子。”
“哦?”
“她是刀。”我盯着那幻影,“而你,连被她炼进蛊盅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落,我掌心魂印再震。
叶绾绾惨叫一声,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秋叶,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外的影子,带着恨,带着笑。
南宫寒的视觉链接开始扭曲。他看到的画面,不再是我的背影,而是她心口炸开的血光,是那枚烙印燃烧的痕迹。
他在失控。
我趁机反手一扬,一枚铜钱飞出——龙髓浸过的,带着我残魂气息。
铜钱破雨,钉入树干,正中幻影心口。
“嗤”一声,像是热铁扎进血肉。
影子猛地扭曲,炸成一团黑雾,被雨水冲散。树干上留下焦痕,深陷半寸,冒着青烟。
屋里静了。
叶绾绾瘫坐在地,喘得厉害,手撑着地面,指尖全是血。
我蹲下,扶住她肩。
“他还会来。”她哑声说。
“来一次,我烧一次。”我收回手,“你的烙印,我说了算。”
她抬头看我,忽然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炼这第八炉?”
我没答。
她撑着站起来,走到案前,拿起那只还在烧的蛊盅,绿火映着她的脸。“因为你魂散那天,我梦见你站在冰棺上,脚下山河裂开,龙脉涌动。你说——‘江湖,该改姓祁了’。”
她顿了顿,把蛊盅递给我:“所以我得活着,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接过蛊盅,火苗蹭过指尖,不烫。
“你炼丹用了我的残魂?”我问。
“嗯。”她靠在案边,声音越来越弱,“第八炉,不光是逆命丹……是复活引。只要你吞下,三日内,我能把你拉回来——哪怕只剩一缕气。”
我看着她。
她脸色灰白,金蝎纹黯淡,像是快燃尽的灯。
“等我回来。”我把丹药贴身收好,龙气缠上她手腕,稳住她心脉。
她摇头:“我不等你回来。”
“那等什么?”
“我等你回来杀他。”她靠着案,慢慢滑坐到地,“你要是死在前头……我就炸了蛊盅,拖他一起下地狱。”
我没再说话。
转身走向门。
推开时,雨还在下。
我迈出去,没回头。
身后,她靠着墙,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抓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砸在她手背上,混着血,流进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