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冰层深处的魂火微微一颤。
我听见了风声,不是外面的风,是江湖动了。
风翩翩站在风水塔顶,手里那幅龙脉图被风撕开一角。她没说话,只是把罗盘按进石台。指针疯转三圈,突然定住,指向七大世家密会的方向。她指尖划过图上山水纹,低声念了一句。
图自己烧了起来。
火光里显出七处阵眼,连成北斗形状,正压在中原龙脉脊骨上。更后面,是一张血契影印——南宫寒的名字盖着灵墟子的印,旁边写着“外族借气,十年共治”。
七大世家当场炸了锅。
有人拍案而起,说这是伪造。可谢辞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展开时金纹浮现,是灵枢阁失传多年的密文格式。他声音不大:“这是昨夜天机所降,少主魂寄山河,遗命诛逆。”
没人再敢动。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怕祁煜真没死,怕自己站错队。可他们也怕,若祁煜真死了,这图又是谁在操控?
风翩翩没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她把烧剩的图角投入风中,碎片飞向四方。每一片落地,都像钉子扎进地里,激起一圈龙气涟漪。
消息传得比雪快。
叶绾绾那边也动了。
她捧着第七炉逆命丹走进大厅,红衣晃得人眼疼。南宫寒坐在主位,手里攥着我的肉身,笑得得意。他以为她终于服软。
“你炼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个?”他指着丹药,“吞了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忠。”
叶绾绾低头,手指摩挲着蛊盅边缘。她没说话,当着所有人面,把丹药送进嘴里。
南宫寒笑了。
下一瞬,她嘴角溢血。
可她也在笑。
“你说我忠谁?”她咳出一口血沫,“我炼这丹,不是为了你,是为他等了三年。”
话音落,她心口猛地一烫。
那是我三年前烙下的印,现在炸了。
逆命丹不是解药,是钥匙。它顺着她心头血倒灌进经脉,撞上痴心蛊的锁芯。咔的一声,锁断了。
不止是她。
清月在东岭剑阁,正被幻象困住——梦里我跪在她面前,说不爱她。她信了半分,手却死死攥着寒霜剑。突然,胸口一热,像是有人往她心窍里吹了口气。
她醒了。
娜娜在南宫寒怀里,被他掐着脖子逼问:“祁煜的残魂在哪?”她刚想说不知道,喉咙里却涌上一股热流。那句话冲口而出:“他在听,你每说一句,他就多记一笔。”
南宫寒愣住。
云溪的魂灯只剩一线光,关在地牢最深处。可就在这一刻,那光突然晃动,浮出一段影子——是我被夺舍那夜的画面。南宫寒站在我肉身前,一刀剖开我胸膛,取出龙髓心,自己换进去。
全场死寂。
冷清月第一个拔剑。剑尖直指南宫寒鼻尖:“你夺他身,辱他名,还让我梦见他背叛我。你配提他?”
娜娜踉跄着站起来,脸上还带着泪:“那晚你压着我,问我祁煜会不会恨你……我笑着说不会。可我现在告诉你,我会替他恨你,恨到死。”
叶绾绾抹了把血,冷笑:“我炼七炉丹,折了二十年寿。不是为了你登基,是为了今天——让你当着全江湖的面,把谎话吞回去。”
南宫寒脸色变了。
他猛地拍桌:“荒谬!祁煜已死,残魂作乱,算什么英雄?”
没人接话。
风翩翩这时开口:“六大守脉人到了。”
他猛地抬头。
灵墟台上,六道身影并立。他们脚下是龙脉交汇点,每人手中握着一块玉牌,正是七星阵的阵眼信物。最老的那个,把玉牌往地上一插,声音如雷:“南宫寒,夺舍同门,勾结外族,亵渎龙脉,残害圣女。罪证确凿,江湖共弃之。”
令出一刻,七处阵眼同时震动。
我感觉到脚下的地脉在响,像是山在呼吸。南宫寒突然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他引以为傲的龙气在体内乱窜,经脉像被刀割。
他知道怎么回事。
七星阵没等他集齐,先反咬了他一口。那些他以为控制住的阵眼,早被我埋了逆脉引。风翩翩传图,叶绾绾破蛊,都是引子。真正要命的,是这六块玉牌同时激活的那一刻。
龙气认主。
他偷来的肉身,终究不是我的命格。强行驾驭龙脉,只会被反噬。
他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不可能……”他抬头,眼底全是血丝,“祁煜已死!残魂作祟,你们疯了?”
台下没人动。
有人开始退后。
有人低头不语。
还有人悄悄撕了胸前绣着南宫家徽的布条。
我知道,他们信了。
不是信南宫寒败了,是信我还活着。
冰层下,我的残魂轻轻动了一下。
白若璃还在外面,坐在雪地里。她没动,也没说话。可我感觉到她的呼吸变了,比刚才稳了些。
她听见了。
风翩翩的图、叶绾绾的话、守脉人的令,全传到了她耳里。她知道我没死,知道局成了,知道江湖已经开始倒向我。
她没破冰,也没喊我名字。
她只是把手贴在冰面上,停了三息。
那是我们小时候的暗号——你在,我在。
我懂了。
南宫寒还在挣扎。他抹了把血,嘶吼:“召集七大世家!我要他们立刻——”
“没用了。”谢辞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三位世家已经回话,愿归少主麾下。另外四位,闭门谢客,不认你这‘新主’。”
江无夜、林深、沈川也被放了出来。他们站在断龙谷口,身上封脉钉已碎。沈川手里还攥着那把刻着“同生”的匕首。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雪快停了。
楚凡和媚萝在谷外守着。他靠在树边,脸色发白,刚才那一战耗得狠。媚萝坐在他旁边,狐火微弱,但眼睛亮着。
“成了?”他问。
媚萝点头:“六位守脉人发令,七星阵反压。南宫寒的龙气断了根。”
楚凡咧嘴笑了下:“表哥这局,布得真狠。”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媚萝轻声说,“三年,魂困冰棺,看着自己女人被别人碰,看着师父受辱。换了别人,早疯了。”
楚凡没说话,只是把折扇收进袖子。
他知道我不疯。
我只是在等。
等他们全都相信,我不是死人,是归来。
南宫寒还在台上,跪着,喘着,手里抓着我的肉身不肯放。他忽然抬头,冲着虚空吼:“祁煜!你出来!有本事别藏!”
我没回应。
我只是让残魂缩回冰棺深处。
魂火只剩一丝,撑不了太久。但我已经不需要再出声了。
风已起,火已燃,网已收。
他以为他赢了,穿我的衣,睡我的女人,坐我的位。
他不知道,从他碰我肉身那天起,我就在等这一刻。
冰层下,我的手指微微动了。
外面,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多,朝着灵枢阁方向汇聚。
南宫寒吐了口血,抬头望天。
他看见无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赶来,手里举着火把,肩上扛着兵器。有人穿剑阁服饰,有人披合欢宗红袍,还有风水世家的罗盘、玄门的灯笼、边关游侠的弓。
他们不说话,只是走。
脚步声踏在雪上,像鼓点。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不是他登基。
是他,被宣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