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又抬了起来。
指尖在蛊母背上划了三道短痕,一道长痕,力道比先前重。不是梦游,不是巧合。她醒了半刻,又装睡,只为再传一次信号。我魂核里的丹火顺着这节拍爬了一圈,黑线贴着金光边缘缩了回去,像被烫到的虫。
就在这时候,雪落的声音变了。
不是风卷,不是檐滴,是靴底碾过新雪的闷响,一步,停;再一步,又停。来的人不急,也不藏。她走过三重禁制,冰层在她脚下自行裂开又愈合,像是认得她。
白若璃。
我听得出她的步子。二十年前她把我从乱葬岗抱回来时,也是这样走的。那时候我浑身是血,听觉却格外清楚,记得她每一步都像踩在钟摆上,稳得不容错乱。
她现在也一样。
她在冰棺前三步停下。我没睁眼,也不能睁眼,可我知道她低头了。一缕极淡的霜气渗进来,混着无痕剑的冷意,压得冰棺内壁的寒气都凝滞了一瞬。
然后她开口。
“煜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可这句话撞进我魂核的刹那,整片地脉都震了一下。不是龙气动,是我的魂在动。那根藏在金光深处的黑线猛地绷直,又迅速蜷起,像是怕被那声音照出原形。
我不能回应,也不敢回应。南宫寒的耳目还在,三处钉桩随时能引爆。可她来了,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说着我等了三年的话。
我得听清楚。
我把五处烙印全调成接收状态,不再压制。清月那边,断臂的血线还在,但剑意沉了下去,没再往地脉送;风翩翩肩上的毒被压住,罗盘残念微微发烫;娜娜喉咙松了,梦里没有南宫寒的影子;云溪守着灯,焰心偏了一度,正对着冰棺方向;叶绾绾指尖还在动,她把“三短一长”重复了七遍,像是在数心跳。
我借着她们的感知,把意识推到听觉识海的最边缘。
白若璃的气息很弱,比三年前薄了一半。她受伤了,右掌有裂痕,是强行破阵留下的。她刚才一路都没用剑气开路,而是用血去试禁制——她的血能融冰,也能引龙脉共鸣。
她在找我,不是为了看我一眼,是为了确认我还活着。
“你师父……不太会说软话。”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可你若还听得见,记住——龙脉未断,灵枢未灭。你刻在冰壁上的字,我都读了。逆命,不是让你死,是让你活。”
我魂核一颤。
她知道我刻了字。她看懂了。
我当年被封进冰棺前,用最后一丝魂力在内壁刻下残诀,那是“灵枢引”的下半段,只有她能认。她现在站在这里,说明她信我还活着,也信我能醒。
可她不知道,我醒的代价是什么。
我把丹火分成五缕,顺着命契反推。月圆的龙气要来了,这是唯一能让我完整调用“借脉一息”的时机。南宫寒在后山设了“断魂引”,只要我魂动,就会顺着清月的血阵引爆。但我现在有掩护——白若璃站在这里,她的气息就是最好的屏障。
龙气降下的瞬间,我动了。
第一缕火入清月。她剑意沉底,血线彻底缩回经脉,断臂处的青灰退了一寸。她没醒,可我知道她感觉到了,寒霜剑在鞘中轻颤了一下。
第二缕火入风翩翩。她识海里的罗盘残念转了半格,三处黑线的位置在她梦中浮现——后山寒潭底、断魂崖水脉、南疆祭坛。和我猜的一样,三地都是我当年留血的地方。南宫寒不是随便钉的,他在用我的命血反锁我的魂。
第三缕火入娜娜。她睫毛一抖,梦里闪过南宫寒翻风水图的画面,手指无意识在枕上划了两道。她记住了那张图的走向,也记住了他手下人查的是“龙眼水脉”节点。
第四缕火入云溪。她灯焰偏了三分,照出冰棺全貌——长七尺,厚三寸,外层封着九道玄冰锁。她不知道自己在看,可她的魂灯本能地记下了每一处禁制的位置。
第五缕火入叶绾绾。她心口烙印发烫,蛊母腹中的“逆命丹”轻轻震了一下。药还在,没被发现。她手指蜷了蜷,像是想抓什么,又松开了。
五处信息在魂核中拼合,大局清晰了。
南宫寒布的是“血引魂,地锁魄”局。他用我的血迹做锚点,三处钉桩连成倒三角,尖朝下,直指冰棺。只要我魂动,地脉就会反吸,把我残魂扯碎在龙气里。清月的断臂是引子,风翩翩的罗盘是眼,娜娜的梦是饵,云溪的灯是照,叶绾绾的丹是药引。
他想让我死在复生的路上。
可他忘了,命契不是他能断的。
我把五缕火收回来,魂核温度骤升。黑线贴着边缘发抖,不敢靠近。我知道它怕什么——它怕五情合一的火。清月为我断臂的痛,娜娜梦碎的惧,风翩翩折寿的血,云溪燃魂的纯,叶绾绾炼丹的心头血,这些都不是他能复制的东西。
这些才是我的根。
我默念她们的名字,一遍,两遍,三遍。魂火越烧越旺,金光从魂核里溢出来,顺着经脉残影爬了一圈。冰棺内的寒气开始退散,内壁的刻痕亮了一瞬。
然后我睁眼了。
金瞳映出冰壁上的字——“灵枢引·终章残诀”。火光在瞳中跳动,我没动,可我知道,这一刻,龙脉感知到了我。
师父站在外面,没说话,可她的手贴上了冰棺。
我听见自己在魂里低语:“师父……我听见了。”
月再圆时,我不再是困魂,是归煞。
她的掌心还贴着冰,指尖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