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还插在裂缝里,我跪着没动,掌心贴地,戒面裂纹中那丝金丝正缓缓缩回。它刚才抽得太狠,像是从我骨头里拽走了一截魂。肋下的伤口已经发麻,血凝在布料上,一扯就裂。
兄弟们也没动。
江无夜的刀尖还指着石门方向,谢辞蹲在原地,指尖在掌心画着什么,林深扛着箱子,沈川靠着岩壁,清瘴铃轻轻晃了一下。
没人说话。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站起来。
可我得先听清楚——地底那东西是不是真的被压下去了。
我把手按得更深,金丝只剩一缕,像游丝般探入地缝。七道血纹早已黯淡,龙影沉寂,阵心没了动静。可就在金丝即将收回时,它忽然颤了半下。
不是来自地底。
是外面。
百里内有几十个命格在移动,脚步整齐,呼吸同步,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正往这边赶。他们脚下踩的不是真龙脉,是人为堆砌的伪穴,用葬龙铁母打过地基,引人入局。
我猛地睁眼。
“走。”我伸手拔出刀,撑着地面站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别碰石壁,别回头,出洞就散开队形。”
江无夜皱眉:“你听见了?”
“他们知道我们破了阵。”我抹了把嘴角的血,“而且,是冲着龙脉图来的。”
谢辞立刻收手,罗盘残片塞进袖中。林深把箱子背好,沈川摘下清瘴铃,握在手里。我们没再说话,一步步往出口挪。
洞口窄,只能一人通过。外面天光微亮,风带着湿土味吹进来。我最后一个出,脚刚踩上外头的碎石地,就感觉到金丝在戒中轻轻一跳——有人在高处盯着。
我没抬头。
“林深在前,谢辞居中,沈川断后。”我低声吩咐,“江无夜跟我,随时准备接应。”
我们刚走出十步,崖顶的石头突然松动。
不是自然滚落。
是人为触发。
数十道黑影从上方跃下,落地不倒,反手甩出锁链。链头带钩,专锁经脉,一沾皮肉就钻,是江湖上专克风水修士的“缚灵网”。三张网同时罩下,一张冲我,一张扑谢辞,最后一张直取沈川。
我侧身翻滚,刀背撞开一根锁链,另一根擦着肩头掠过,钩子扎进地面,冒出青烟——淬了蚀脉毒。
江无夜一刀斩断扑向谢辞的网,反手劈退两人。林深一脚踹翻一个,拳套砸在对方胸口,那人当场吐血倒地。沈川摇铃,毒雾喷出,却被一阵劲风扫开。
“他们有备而来。”谢辞退到我身边,喘着气,“不止是夺宝,是冲着断我们后路来的。”
我盯着那些人站位。
四角包抄,中间留空,明显在等首领下令。他们脚下踩着伪龙穴,动作协调,命格节奏一致,像是被某种术法统一过心神。
我慢慢把刀尖点地,金丝再度探出,顺着地面游向三人脚底。伪穴经不起真正的龙气冲击,只要命格稍有波动,立刻会反噬。
金丝刺入。
那三人步伐立刻乱了半拍,脸色发青,其中一人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干呕。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江无夜已冲进缺口,刀光连闪,两人手臂齐肩断落。
“别恋战!”我低喝,“护宝突围!”
林深扛箱疾奔,谢辞从袖中撒出一把灰粉,落地成烟。沈川跟上,清瘴铃不停摇晃,毒雾与烟混在一起,遮住视线。江无夜断后,刀不收,步步倒退。
我们刚冲出三十步,背后传来一声哨响。
所有人动作一变,阵型重组,八人持弩从侧翼杀出,破罡弩,专打修士气海。弩箭破空,带着尖啸。
我抬刀格挡,一箭擦过手臂,布料撕裂,皮肉翻卷。另一箭直取谢辞咽喉,被他用罗盘残片挡住,残片炸裂。
“他们有指挥。”我咬牙,“找首领。”
江无夜怒吼一声,冲向左侧,刀气横扫,逼退三人。林深撞开一堵矮墙,为我们开出新路。沈川突然停下,把清瘴铃塞进我手里。
“你撑得住?”他问。
我点头。
他转身扑向另一侧,故意暴露破绽。果然,一个黑衣人从高处跃下,直扑他后心。那人手腕上戴着一串铁珠,珠子漆黑,含葬龙铁母。
就是他。
我捏紧清瘴铃,将最后一丝龙气灌入紫檀木戒。金光一闪,金丝破铃而出,如针般刺入地面,顺着铁珠倒流而上,缠上那人手腕。
他动作顿了一下。
我闭眼,金丝顺着他血脉逆行,直探心脉。
他在怕。
他不敢看我,每次下令都偏开头,命令重复两遍才敢确认。他不是主谋,是被推出来送死的替死鬼。
我睁眼,冷笑出声:“你主子许你活命,是骗你的——他早把你们的命格卖给合欢宗炼傀了!”
那人浑身一震,手一抖,铁珠落地。
我立刻低喝:“谢辞,东南三步,地陷!”
谢辞抬脚,一脚踹向地面松动处。土层塌陷,三人坠入坑中。林深趁机撞开包围,江无夜刀光如轮,逼退最后几人。
我们冲出包围圈,一口气奔出半里,直到确认没人追来,才在一处断崖边停下。
沈川靠在石上喘气,林深放下箱子,谢辞检查罗盘,江无夜盯着来路,刀仍握在手里。
我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具尸体的手。
那人手里紧攥着半块铁牌,边缘参差,像是被硬掰断的。我掰开他手指,铁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玄”字,只剩半边。
葬龙铁母。
只有玄冥门用这东西筑阵。
我把铁牌翻过来,背面有一道细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我用指甲抠了抠,刮下一点黑灰。
这灰……是风翩翩给我的龙脉图上的墨。
我心头一沉。
图被撕了。
不是战斗中损毁,是有人趁乱动手,精准撕去一角。那一角,正好是葬龙窟西侧的地脉分支。
“这波人是饵。”我把铁牌收进怀里,声音冷下来,“背后想钓的,是龙脉图。”
江无夜走过来:“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破了阵?消息不可能传这么快。”
“除非……”我抬头,看向葬龙窟深处,“里面还有人活着。”
风忽然停了。
我指尖的紫檀木戒轻轻一跳,像是回应什么。
江无夜盯着我:“你还能用那招?”
我摇头。魂力几乎耗尽,金丝缩回戒中,只剩一丝温热,勉强能感应脚下地脉的跳动。再动一次,可能真的就散了。
谢辞忽然开口:“图被撕走一角,说明对方知道那部分重要。他们不是随便抢,是冲着特定地脉节点来的。”
“那就说明,”林深低声道,“有人比我们更早摸清葬龙窟的底。”
沈川咳嗽两声,抬手抹了把脸:“清瘴铃裂了,毒雾控制不了范围。下次遇伏,我们没这么好运。”
我低头看手。
铁牌上的“玄”字残纹在掌心压出印子。玄冥门本该在二十年前就被师父灭了,如今重现,背后必然有人在收拢旧部。
而能调动伪龙穴、缚灵网、破罡弩,还能精准截取龙脉图信息的——绝不是江湖散修。
是势力。
是有组织的围猎。
我缓缓站直,把刀插回腰间。
“他们以为我们拿了宝藏就走。”我声音很轻,“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宝藏,从来不是箱子里的东西。”
江无夜冷笑:“那你打算怎么办?等他们再派人来?”
“不。”我望向玄冥门方向,“我们得让他们知道,猎物,也能反咬。”
我伸手,从怀中取出风翩翩送我的那半幅龙脉图。
边缘被撕去一角,裂口不齐,但能看出是用指甲硬生生抠断的。我指尖顺着裂口滑过,忽然停住。
图上墨迹有重叠。
不是印刷误差。
是有人在原有地图上,用极淡的墨,画了另一条线。
一条通向北方的线。
那条线,穿过三处伪龙穴,终点,是一座废弃的观星台。
我盯着那条线,手指慢慢收紧。
观星台……是当年师父关押叛徒的地方。
现在,有人想让我们去那儿。
我把图收好,抬头看向兄弟们。
“换个方向。”我说,“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