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翻涌,冰层碎裂的声响还在谷底回荡。水面晃动,倒映着崖顶飘落的雪,像无数碎银沉向深渊。
楚凡站在乱石岗边缘,脚边是半片干枯的叶子,血纹已经发黑。他没低头看,只是把折扇从袖中抽出,指腹摩挲着扇骨上那道浅痕——那是祁煜七岁时用刀刻下的“灵枢引气图”,歪歪扭扭,却暗合龙脉走势。
媚萝蹲在他身后三步远,狐耳贴着风势微微颤动。她没说话,右手缓缓抚过地面,指尖划出一道虚线,停在一块凸起的冻土前。
“他们刚走过这里。”她声音很轻,“踩的是断脉跳点,步伐乱,有人受了内震。”
楚凡点头。他知道是谁震的。白若璃那一剑劈下,封魂阵崩裂的反冲力,足以让方圆十丈的活物经络发麻。南宫寒的人扛着铲子逃,肯定走不快。
“铲子上有龙纹封印。”媚萝站起身,红衣被风吹得一荡,“能锁住冰棺的气息,只要他们带回一把,南宫寒就能重新定位。”
楚凡冷笑:“那就一把都不能留。”
他咬破指尖,血滴在上面。图纹微亮,一丝极淡的金光顺着血脉爬上来,钻进心口。那是祁煜的命格残息,从小就被种在他们家的族谱里,如今成了他借脉的引子。
“准备好了?”他问。
媚萝没答,尾尖金铃轻响,眸子已变成琥珀色的旋涡。她低声道:“见所惧,不见所行。”
前方雪地突然扭曲。
七道身影从谷口方向疾行而出,脚步急促。三人手中握着玄铁铲,铲柄泛着幽光,像是裹了层黑膜。他们肩上还扛着一个昏迷的同伴,衣角滴血。
刚踏出十步,其中一人猛然顿住。
他瞪着手里铲子,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铲柄渗出血来,顺着掌心往下淌,热的,腥的。他抬头,看见自己正站在一口冰棺前,铲子插进棺盖,裂开一道缝——里面那人睁开了眼,金瞳直勾勾盯着他。
“祁……祁少主!”他尖叫,松手后退,撞翻身后同伴。
另外两人也僵住了。一个看见铲子化作蛇骨,缠住自己手臂,往心口钻;另一个眼前浮现南宫寒的脸,冷冷说:“你挖出的不是尸体,是你自己的葬坑。”
三息之间,三人失神。
楚凡动了。
折扇一合,点地。他整个人如箭射出,扇尖轻挑,落在其中一把染血的铲子上。体内那丝金光轰然炸开,顺着扇骨冲进地下。
地底轰鸣。
一道赤光从断脉处破土而出,像蛇一样缠住三把铲子。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表面龙纹开始扭曲、崩裂。
“就是现在!”楚凡怒吼。
媚萝咬破舌尖,血雾喷出,在空中拉成三根金线,精准缠上铲柄。她冷笑:“封我心魇族脉?今日借你们的命,烧了这邪器!”
轰——
黑焰冲天。
三把玄铁铲 simultaneous 炸裂,碎片四溅。持铲的三人惨叫倒地,双手焦黑,经脉由内而外焚尽,抽搐着吐出黑血。那股被封印的龙气反噬入体,直接烧穿了识海。
剩下四人终于反应过来。
一人拔刀,刀光封喉,直劈楚凡后颈。另一人甩出铁链,锁向媚萝脚踝。还有两人转身就跑,显然是要去报信。
楚凡不回头,折扇反手一挡,刀锋擦过扇骨,火星四溅。他借力翻身,一脚踹中对方胸口。那人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口鼻喷血。
媚萝轻旋,红裙翻舞,狐火自足下燃起,瞬间烧断铁链。她指尖一勾,火线追出,缠住逃跑之人的脚踝。那人惨叫,扑倒在地。
但最后那人已经跃上断崖边缘,眼看就要消失在风雪中。
“不能让他走。”楚凡喘着气,额角渗血。刚才那一挡震得他手臂发麻,祁煜的命格之力也快耗尽了。
媚萝盯着那人背影,忽然笑了。
她抬手,袖中滑出一枚铜铃,轻轻一摇。
铃声清脆,在风雪中传得极远。
那人脚步一顿。
下一瞬,他看见前方雪地里,站着一个白衣女人,手持长剑,正一剑劈开冰层。剑光映雪,寒气逼人。那女人缓缓回头,眉间一点朱砂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白……白若璃!”他魂飞魄散,转身想逃。
可四周突然亮起数十道光影。
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石头后,都站着一个“白若璃”。有的持剑,有的结印,有的正从冰水中拖出一具玄色金纹的尸体。她们齐刷刷看向他,目光如刀。
“幻……幻觉?!”他狂吼,挥刀乱砍。
可刀砍空了。他脚下一滑,踩进楚凡刚才用血画的符印里。地面瞬间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坠了下去。
另外两个还没死透的也想爬走,却被狐火逼回。媚萝指尖一弹,两缕火线钻入他们耳中。他们瞪大眼,喉咙咯咯作响,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然后头一歪,不动了。
风停了。
雪还在下。
楚凡靠在石壁上,喘得厉害。他低头看扇子,那道刻痕已经变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你透支了。”媚萝走过来,撕下衣角给他包扎手臂上的裂口,“再借一次,你会被祁煜的命格反噬,变成活傀。”
“值得。”他笑了笑,“至少现在,南宫寒不知道冰棺在哪。”
媚萝没说话,只是盯着谷底。黑水已经平静,像一面镜子,映不出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进去了。”楚凡低声说,“白若璃。她找到了。”
媚萝点头:“我能感觉到魂魄的波动。祁煜的残魂在震,像是……快醒了。”
楚凡抬头看天。云层厚重,不见月影。但他知道,离月圆不远了。
“表哥说过,只要脚下踏着龙脉地穴,他就能听见所有人的心声。”他握紧折扇,“等他真回来那天,这江湖,该改姓祁了。”
媚萝轻笑:“那你呢?你为我闯心魇渊,毁修行,值得吗?”
楚凡看着她,认真道:“你说过,心魇族的幻瞳,只能看破别人的恐惧。可你从没问过,我怕什么。”
她挑眉。
“我怕你死。”他说,“所以我宁愿疯一次。”
媚萝怔住。
片刻后,她抬手,轻轻抚过他脸上的血痕。狐火在她指尖跳动,映得她眼波流转。
“下次别这么拼。”她低声说,“我还想活着听你叫我一声‘娘子’。”
楚凡咧嘴笑了:“那得先活着回去。”
他撑着石壁站起来,往谷口走。媚萝跟上。
风卷着雪,在他们身后堆起一座小丘。丘下,半片叶子被掩住,血纹朝上,像一道未愈的伤。
两人走到断崖边,停下。
下方深谷寂静无声。黑水如墨,冰层重新凝结,裂痕交错,像一张网。
楚凡忽然抬手,将折扇插入雪中。
“留个记号。”他说,“等表哥出来,他知道是谁守过这里。”
媚萝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挥。狐火燃起,在空中交织成一道符印,缓缓沉入冰面。
火光熄灭的瞬间,冰层底下,似乎有东西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