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条上的“快走”两个字,在我魂识里烧得发烫。
指尖温度残留得刚好,是风翩翩右手写的,力道偏左,说明她当时在强撑平衡。心跳频率比平时快了七成,写完就走,没回头。这不像警告,像诀别。
可她不知道,南宫寒的影引阵已经铺进地脉,任何魂丝波动都会被他截走半息后的回响。我刚碰那布片,三里外的幽阙口就有气流反压,像有人在井底拉绳子,想顺着线摸上来。
我立刻断了连接,残魂缩进玉佩碎片里。紫檀木戒贴着魂体,把溢出的龙气吸得一丝不剩,连地脉震颤都压成自然脉动。外面风还在刮,檐角铁马轻响,节奏没变,说明他没抓到实痕。
但我不能停。
我转向娜娜的方向。她正睡着,梦里还在笑,南宫寒昨晚哄她说要带她去看雪,她信了。这种傻话,她每次都信。我借她梦里的暖意,往她耳边送了一句:“今晚别关门。”
没意义,但够甜。南宫寒盯她最紧,听见这种话,一定会去查她心绪有没有异动。只要他分神一秒,我就能重新接上那块布。
果然,娜娜心脉跳快了一拍,南宫寒的注意力像刀锋扫过去。就这一瞬,我顺着布片上干涸的血迹钻进去,读到了风翩翩藏在笔画里的真意——
“他改了阵眼,三重蜃楼不是障眼,是吞魂的口。”
我猛地抽身。
三重蜃楼?那不是南疆幻术,是心魇族的古阵。能布这阵的,要么是上古遗脉,要么……就是媚萝。
楚凡上次来蛊庐,袖口带了片红布,是媚萝撕的。他说她最近总发愣,夜里睁着眼说梦话,提到“初遇之林”。他还以为是想他想疯了,其实那是血脉觉醒的征兆。
心魇族能织梦,也能破梦。只要她睁眼,就能照出幻阵的裂口。
问题是,她被南宫寒种了痴心蛊,意识沉在梦底,强行唤醒会触发蛊毒反噬,惊动他。
我得绕个弯。
我顺着楚凡对媚萝的念想,把魂丝渗进他梦境。他在梦里又回到那片林子,雨刚停,媚萝站在树下,狐耳湿漉漉地贴着发丝,笑得像从前一样。
我附在他身上,开口:“你再不醒,他就死定了。”
声音不是我的,是楚凡的。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三年前在心魇渊,他把她从祭坛上抱下来时,就这么喊过。
媚萝的瞳孔颤了一下。
她没转身,但林子里的雾开始扭曲。树叶倒映的影子多了三层,地面浮现出暗红纹路,像阵法在苏醒。她的尾尖金铃无声晃动,可我听见了——那是心魇族秘术的起音。
她醒了半分。
“真实之瞳”,开。
幻象在我眼前撕开一道缝。
幽阙口外的三重蜃楼,原形毕露。第一层是假山,第二层是倒影,第三层……是活人祭台。九根石柱围成圈,柱底埋着带血的衣角,是白若璃的白袍残片。阵心悬着一面命格镜,镜面浮动着她的名字,底下刻着“灵枢归元”四字。
这不是夺舍阵。
是炼灵阵。
他要的不是我的肉身,是他师父的命格。
我魂火一抖,几乎溃散。镜面忽然转向我,映出一幕——白若璃跪在阵心,咽喉被剑贯穿,血顺着符文往下流,南宫寒站在她身后,手按在我肉身的头顶,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
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
可那画面太真,真到我听见自己在喊“师父”,真到我魂体往前冲了半寸。
就在那一瞬,紫檀木戒猛地一烫,像烧红的针扎进魂骨。我咬住魂识,把那股执念压下去。这不是幻阵的错,是我自己没扛住。
我默念:“她还在找我。”
四个字,像钉子,把我从幻象里拽回来。
我不再看镜面,转而让媚萝之眼往下扫。地穴底部有暗流,是龙脉支脉,但流向不对——它被人为调转了方向,正把北邙三脉的阴气往阵心引。而阵眼的位置,赫然是白若璃命格烙印的波动源。
他要借幻阵困住她,再用九阴炼形阵抽干她的灵力,最后以“归元”之名,把灵枢阁的根基炼进自己命格。
好一手借刀杀人。
我收回魂识,切断与楚凡梦境的连接。媚萝的瞳孔闭上了,林子崩塌,楚凡在梦里抱住她,喃喃说“别走”。我留了一缕魂火在他们交叠的指尖,万一再需要她睁眼,我能更快进去。
现在得把消息送出去。
江无夜、谢辞、林深、沈川四人还在北邙外围,等我信号。可五女都被盯死,清月练剑时多停了一息,南宫寒都能查她心率;风翩翩罗盘转偏一度,他立刻派巡卫去查地脉。直接传讯,等于送死。
我低头看指间戒指。
当年江无夜入阁,我送他一块旧玉佩,里面封了丝龙气,认主不认形。他一直戴着,从不离身。只要我把情报凝成无息魂火,顺着那丝龙气送过去,他就能收到。
问题是,龙气传递会扰动地脉。
我得遮掩。
我调出风翩翩罗盘残片,把北邙三脉的走势在魂识里铺开。月气将至,地脉会有一次自然波动,大约在子时三刻,持续十二息。我只要把魂火送出的时间卡在第八息,再借罗盘残片引一道假震,就能把痕迹混进地气暴动里。
我开始凝魂火。
残魂抽了一成,烧得发蓝,把情报压进最核心。不说话,不用字,全用命格纹路和地气流向——他知道怎么看。
子时三刻,到了。
地脉开始晃。
我掐准第八息,把魂火推出玉佩碎片,顺着龙气直奔江无夜玉佩。同时,罗盘残片在魂识里一转,引动北邙左脉虚震,震幅刚好盖过魂火穿行的波动。
成功了。
魂火接入玉佩的瞬间,江无夜那边有轻微震感。他没动,但呼吸沉了半拍,说明收到了。
我退回冰棺,残魂贴着玉佩碎片边缘。紫檀木戒还在发烫,是龙气在回应我的动作。外面风停了,檐角铁马不动,像时间卡住了。
可我知道,没停。
南宫寒一定察觉了地脉的异样。他不会立刻查,他会等,等下一个破绽出现。
我不能给他机会。
我重新调出媚萝之眼看到的阵图。九阴炼形阵要成,必须在月圆前集齐三件东西:白若璃的血、灵枢阁主殿的骨砖、还有……我肉身的一滴心头血。
前两样他已经有动作,第三样,得等我魂归肉身时才能取。
他以为我会走归魄图。
但他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回去。
我盯着地穴侧壁的断脊,魂识里重新画路线。盲脉入口在冰棺下七丈,裂隙够窄,容不下活人,但魂体可以挤进去。路上三处塌陷,得炸,每炸一次,少一成魂力。
但我能到。
只要他在炼阵时分神一秒,我就能从地底穿出,顺着断骨反噬之力,直接撞进阵眼。
我不需要她们替我死。
我也不需要他等我。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抢回来。
我闭眼,开始养魂。
冰棺外,一片死寂。
忽然,我感应到楚凡那边有动静。
他醒了,正把媚萝搂在怀里,手指抚过她的眼皮。她刚才在梦里睁眼太久,身体吃不消,体温降得厉害。
楚凡低声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媚萝没睁眼,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血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