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那半幅龙脉图,指腹摩挲着边缘被撕裂的痕迹。风从断崖下卷上来,带着湿土和铁锈味,吹得图角微微颤动。图上那条用淡墨画出的北行路线,像一道缝在旧伤口上的线,歪歪扭扭,却指向某个无法回避的地方。
江无夜站在我左侧,刀没入鞘,手却始终没离柄。他盯着北方,眉头没松过。谢辞蹲在地上,正把罗盘残片一块块收进布袋,动作很慢,像是怕碰碎最后一点线索。林深靠在石壁上,拳套沾了血,干了发黑,他用袖子擦了擦,没说话。沈川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发青,清瘴铃裂了口,拿在手里晃不动了。
谁都没提回去。
也没人问下一步。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开口。
可我刚想说话,脚底突然一震。
不是地动。
是伪龙穴的脉动,断断续续,像被掐住喉咙的呼吸。我低头,紫檀木戒微微发烫,金丝还缩在裂纹里,只敢探出一丝,贴着地面轻轻跳。
来了。
我抬手,五指张开。
兄弟们立刻静下来。
十步外的灌木丛里,沙沙声响起。不是风,是靴底碾碎枯叶的节奏,整齐得像练过千遍。接着是金属轻碰的响,破罡弩上弦的声音,三具同时拉满,箭头泛着青灰——蚀脉毒,见血封经。
“四角,”我低声,“西北、东南、正南,还有头顶。”
江无夜冷笑:“又来这套?”
“这次人数更多。”谢辞把布袋塞进怀里,“至少二十个,带指挥。”
林深站直,拳套咔咔作响:“让他们放箭,我撞进去。”
“别急。”我蹲下,手掌贴地,金丝顺着戒面渗出,钻进土缝。伪龙穴的节点在脚下三尺,只要敌人踩上去,命格就会和地脉共振,一乱就露破绽。
第一波箭来了。
三支破罡弩齐发,直取我和谢辞。江无夜刀出鞘,一刀劈落两支,第三支擦着我耳侧掠过,钉进石壁,箭尾还在抖。
“西北两人,站位太近。”我忽然提高声音,“喂!你们头儿是不是怕死才躲在后面?戴铁珠压阵眼,结果自己抖得像筛糠——你当别人听不出来?”
那两人动作顿了一下。
我知道中了。
刚才金丝扫过,那个藏在高处的首领,心跳比其他人快两拍,命令发了两次才稳住。他不是主心骨,是被推出来压阵的傀儡。
“你主子许你们活命?”我继续说,一边把金丝悄悄引向东南角的伪穴节点,“他早把你们的命卖给合欢宗炼情傀了!死了连魂都回不了家!”
东南角三人脚步一滞。
谢辞立刻撒手,一把灰粉扬出,落地冒烟。迷踪灰,能乱气息。林深趁机冲出,一拳砸向岩壁,整块山石轰然塌下,堵住侧翼。
“江无夜,西北!”我低喝。
他没废话,刀光一闪,人已冲出。刀气横斩,一具弩架当场断成两截,持弩的两人被余劲扫飞,撞在树上再没起来。
沈川突然把裂铃塞进我手里:“撑三秒。”
我还没反应,他已经冲向正面,张开双臂,像是要硬接下一波箭雨。肩头“噗”地一声,一支破罡箭钉进去,他整个人晃了晃,却硬是没倒,反而抬手摇铃。
裂口处毒雾喷出,混着迷踪灰,瞬间弥漫。
“谢辞!”我踩上伪龙穴最薄的节点,残龙气顺着脚底冲出,地面微震。金丝顺着震动倒卷,刺入三个敌人的命格连接点。
他们脸色瞬间发青,一人跪地干呕,另外两人踉跄后退。
谢辞抬脚,一脚踹向东南角松动的地面。土层塌陷,三人坠入坑中,破罡弩卡在石缝里,再难拉弦。
“林深!”我喊。
他立刻撞开包围圈,扛起箱子就跑。江无夜断后,刀光如轮,逼退最后几人。我们一口气冲出五十步,直到确认没人追来,才在一处洼地停下。
沈川靠在石头上,脸色发紫,我扯开他衣服,那支箭已经深入肩胛,毒血发黑。
“撑住。”我把清瘴铃塞回他手里,“还能用一次。”
他摇头:“裂了,控不住。”
“那就别控。”我抓起铃铛,把最后一丝龙气灌进去。金光从戒面溢出,缠上铃身。我猛地将铃砸向地面。
轰——
毒雾炸开,呈环形扩散,逼退了追上来的一个黑衣人。那人退得急,踩中了伪龙穴的反冲点,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跪下。
“你命格被反噬了。”我盯着他,“再走一步,心脉自爆。”
他抬头,眼神惊恐。
我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可就在这时,地面又震了一下。
比刚才更沉。
我低头,紫檀木戒剧烈发烫,金丝全数弹出,贴地疾行。它感应到了——有人在挖坟。
不是比喻。
是真有人在掘葬龙铁母,想引爆地脉,把我们全埋进去。
我抬头,看见那个一直躲在高处的首领,正蹲在一座小土丘上,手里捧着一块漆黑的铁块。葬龙铁母,一旦激活,能引动地气暴冲,方圆百步内,草木成灰。
他要把我们和宝藏一起埋了。
“江无夜!”我喊,“土丘上那人,别让他完成仪式!”
江无夜二话不说,拔刀就冲。可那人已经咬破手指,血滴在铁母上,黑光一闪,铁块开始发烫。
“林深!”我低吼,“接住!”
我把箱子扔过去。他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一脚踹开箱盖,把拳套摘下,双手捧着铁珠冲向土丘。
谢辞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把灰,撒向空中。那是归路灰,能短暂扰乱气机流向。他抬脚,一脚踩在伪龙穴主脉上,借反冲之力将气流引偏。
沈川撑着站起来,拖着伤腿,把我和谢辞往洼地深处推:“快走!”
我没动。
金丝还在震。
我知道,只要铁母共鸣,龙影就会被惊动,哪怕只是一瞬,也足以让整个地脉失控。我不能赌。
我把手按在地上,紫檀木戒裂纹崩开一道新口,金丝如血般涌出,顺着地缝钻向土丘。这是最后一次了,再强提魂力,我可能真的醒不过来。
金丝缠上铁母。
刹那间,地底传来一声低吟,像是某种东西被惊醒,又沉下去。
铁母的黑光熄了。
那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江无夜的刀已经到了。刀光一闪,头颅飞起,尸体栽下土丘。林深冲上去,双手合抱,把发烫的铁珠塞进空箱,盖上盖子。
谢辞喘着气,罗盘彻底碎了。沈川靠着石头,肩上的血还在流。江无夜收刀,刀尖滴着血。
我蹲在地上,手还贴着地面,金丝缓缓缩回戒中,只剩一丝微光。
“走。”我说,“换个方向。”
江无夜走过来:“往哪?”
我从怀里掏出那半幅龙脉图,指尖划过那条淡墨线。
“往北。”我说,“去观星台。”
我的手指停在图上,墨线尽头,一点朱砂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