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灵草清香的微风吹拂过连绵的药田。
方家二小姐方云丽步履轻快却沉稳地行走在田埂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脚下这片生机勃勃的灵药。
翠绿的叶脉在晨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饱满的灵果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这片名为“青霖圃”的药田,是方家供应给本地巨头丹香阁的重要来源之一。
蓝林界,炼丹之风盛行,大大小小的炼丹势力盘根错节,依附其生存的灵药供应商更是多如繁星。
方家,不过是这庞大生态链中不起眼的一员。
家族根基浅薄,全赖几片祖传药田维系,而方云丽,这位年轻却极有主见的二小姐,便是掌管这些药田生机的核心人物。
“小姐,您看,今年这‘玉髓草’和‘火纹果’的长势,比去年强了不止一筹!”跟在方云丽身后的药田管事刘盛昌,脸上堆着十二分的谄媚,小心翼翼地汇报着。
他深知这位二小姐的脾性,严谨、细致、容不得半点差错。
去年那场几乎毁了半个药田的“灵瘟”,他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不仅挨了顿狠批,更是被扣掉了大半年的俸禄,连带手下的工人都跟着勒紧裤腰带过了好一阵子。
方云丽微微颔首,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赞许:“刘管事,你这里确实打理得最好。几处药田巡视下来,就属青霖圃最令我满意。”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这称赞让刘盛昌心头一松,随即又涌起一股压力。
满意,意味着更高的要求。
去年歉收,供给丹香阁的灵药质、量皆不如意,家族内早已暗流涌动。
父亲方岳早年重伤,修为停滞,精力大不如前,家族生意每况愈下。
她那不成器的兄长方云海,整日流连花丛,修为低微,对家族事务更是一窍不通,十足的纨绔子弟。
偌大的方家,竟要靠她一个女子支撑门面。
二房叔伯们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族中亦不乏对她“牝鸡司晨”的非议。
是她力排众议,推行“划小承包”之策,将药田收益与管事、工人直接挂钩,才扭转了颓势,收成逐年提高,成本也控制得当,勉强压下了质疑之声。
可去年的天灾,如同一记重锤,再次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今年若再出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丰收在望固然好,”方云丽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但越是此时,越不能松懈。去年之事,我始终怀疑是有人作祟。巡逻人手必须加倍,日夜轮值,不得有片刻疏忽!若有可疑人等靠近,立刻示警!”
刘盛昌心中一凛,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小的吃一堑长一智,今年豁出去老本,从运营资金里硬是挤出了一笔,在药田外围布下了一座‘磐石护灵阵’!”他指向药田边缘若隐若现的淡黄色光幕,“此阵虽非顶尖,但等闲之辈休想悄无声息地潜入。若有人敢强行破阵,必会触发巨响示警,方圆数里皆可听闻!”
看着那层坚韧的光幕,方云丽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了几分。
这刘盛昌虽然油滑,但做事还算用心。
她望着眼前长势喜人的药田,仿佛看到了家族度过难关的希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坚定。
“如此便好。今年收成,就全指望……”
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穹炸裂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宁静的清晨!
这声音并非来自九天之上的雷霆,倒像是整个空间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扯开来!
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瞬间让药田中所有人头晕目眩,僵立当场。
方云丽和刘盛昌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蔚蓝如洗的天空,竟真的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长达数十丈的漆黑裂口!
裂口边缘闪烁着混乱不堪的斑斓光晕,如同破碎的琉璃镜面,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下一秒,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陨落的星辰,裹挟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动能,从那幽深的裂隙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青霖圃!
速度太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黑影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轰然撞在了刘盛昌口中那“等闲之辈休想破开”的磐石护灵阵上!
“咔嚓——嘣!”
仿佛脆弱的蛋壳被巨石砸中,那层被视为保障的淡黄色光幕,连一瞬的迟滞都未能做到,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炸裂成漫天飞舞的流光碎片,彻底消散!
失去了唯一的屏障,那黑影再无阻碍,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砸进了药田中央!
“轰隆——!!!”
地动山摇!
一个直径超过十丈、深达数米的巨大深坑在烟尘弥漫中骤然形成!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以撞击点为核心,呈环形疯狂扩散!
所过之处,成片成片珍贵的灵药如同遭遇了最狂暴的飓风,瞬间被连根拔起、撕成碎片!
肥沃的灵壤被掀起,混杂着断枝残叶,化作漫天泥雨纷纷扬扬落下。
仅仅一息之间,青霖圃核心区域,近三分之一的灵药化为乌有!精心打理的土地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狠狠蹂躏过。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刘盛昌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嚎叫:“我的药田!我的灵药啊——!哪个天杀的挨千刀啊啊啊——!!!”
他目眦欲裂,浑身肥肉都在颤抖,看着自己辛苦一年的心血和晋升的希望瞬间化为泡影,几乎要晕厥过去。
方云丽俏脸煞白,随即涌上滔天的怒意!
冰冷的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卑劣的手段!
去年是悄无声息的“灵瘟”,今年竟是如此明目张胆、蛮横无比的袭击!
真当方家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吗?!
“走!去看看!”方云丽的声音冷得像冰,强压着怒火,率先迈步向那还在升腾着烟尘的深坑走去。
刘盛昌抹了一把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的脸,咬牙切齿地跟上,身后一群惊魂未定的工人也畏畏缩缩地围拢过来。
深坑底部,烟尘缓缓沉降。
一个身影面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令人尴尬的是,此人身上竟无片缕遮身!
古铜色的皮肤上沾满了泥土,线条分明的肌肉在微光下隐约可见,只有溅起的灵壤勉强覆盖住了腰臀以下的关键部位,两条修长结实、沾着泥点的大腿却暴露无遗。
更引人注目的是,此人手中死死攥着一杆通体黝黑、造型狰狞沉重、散发着冰冷煞气的巨大战戟。
方云丽走到坑边,目光触及坑底景象,饶是她心志坚定,也不由得呼吸一窒,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她终究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老刘!下去!看看是死是活!是什么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和更深的怒意。
“是,小姐!”刘盛昌此刻怒火攻心,哪管什么体面,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溅起一片泥浆。
他几步冲到那人身边,抬脚就朝着那光裸的脊背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破口大骂:“喂!他娘的!死了没有?!装什么死狗!给老子起来!”
坑底那人似乎被这一脚踹得动了动。
陈昀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千百口大钟在轰鸣,眼前金星乱冒,一片混沌。
在虚无中漂流了不知多少岁月,强行撕裂空间回归的冲击远超想象,仿佛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被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
剧烈的震荡感尚未平息,耳边就传来模糊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咆哮声,身体还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
‘有人?’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瞬间刺破了他的浑噩。
他猛地眨了眨眼,努力聚焦视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湿润的褐色泥土,接着是坑壁粗糙的纹路,再往上……是一圈黑压压的人头,正对着他指指点点,脸上混杂着惊愕、愤怒和……好奇?
然后,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卧槽!!!
一股凉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那件披在身上、承载着《造化锻体诀》的古老兽皮呢?!
兽皮……似乎还在身下压着?但此刻,除了手中陪伴他数千年的“破军”大戟依旧冰冷沉重,他身上……空空如也!
“妈的!没死就赶紧给老子滚起来!看看你干的好事!老子的药田!老子的阵法!全他妈让你毁了!”刘盛昌见陈昀动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去拽他。
“等等!好汉!道友!行行好!”陈昀猛地坐起身,动作迅捷无比,双手忙不迭地扒拉着周围的湿泥,试图将下半身埋得更严实一些,声音因为尴尬和虚弱显得有些沙哑,“衣服!先给件衣服!万事好商量!”
刘盛昌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这才意识到对方光着确实不像话,尤其自家小姐还在上面看着。
他骂骂咧咧地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件粗布短褂——这是给田里干重活的工人备用的,又脏又旧,还带着汗味——没好气地扔到陈昀脸上:“晦气!赶紧穿上!别想耍花样逃跑!今天这事儿没完!”
陈昀如蒙大赦,也顾不得衣服脏臭,手忙脚乱地套上。
粗布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久违的、属于“人间”的真实触感。
他稍稍松了口气,扶着坑壁,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刘盛昌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拖出深坑,用力掼在方云丽面前松软的泥地上。
“小姐!人没死!就是这混蛋!”刘盛昌喘着粗气,指着陈昀的鼻子。
陈昀有些狼狈地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精致的、沾了些许泥点的云纹绣鞋。
目光上移,是素雅的月白色裙裾。
再往上,一张因盛怒而显得格外冷艳的俏脸映入眼帘。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眉如远黛,眸似寒星,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正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他这个罪魁祸首焚成灰烬。
她周身散发着不弱的灵力波动,显然修为不低。
环顾四周,一片狼藉。精心种植的灵药被毁得一塌糊涂,翻卷的泥土、断裂的根茎、空气中弥漫着灵草汁液和泥土的混合气味,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罪行”。
陈昀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他认为最诚恳、最无辜、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这笑容在他沾满泥土、刚经历完空间穿梭还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怪异和……尴尬。
“呃……这位仙子……还有这位好汉……”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在下陈昀,初来乍到,这个……纯属意外……意外……”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刘福粗重的喘息和远处工人压抑的议论声。
方云丽冰冷的眼神死死锁定着陈昀,以及他手中那杆一看就非凡品、此刻却显得如此扎眼的黝黑大戟。
意外?从天而降砸穿护阵毁了小半药田的“意外”?她一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