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的木屋仿佛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尘埃在从窗户缝隙透入的光柱中缓缓飞舞。张铁手受不了这杂乱，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角落里的工具和材料，叮叮当当的声音成了背景音。张庚则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继续他日复一日的灵根温养，呼吸微弱而绵长。
而屋子中央，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一场跨越认知的“授课”正在进行。
岑卿没有直接用那些过于现代的术语。她拿起工作台上一个半成品的木质齿轮，又捡起一根细木棍。
“墨道友，你看这齿轮转动，带动另一个齿轮。”她演示着，“一个齿轮转一圈，另一个齿轮转多少圈，是由它们齿数的比例决定的。齿数多的转得慢，齿数少的转得快。这是一种‘规律’。”
墨辰点头，这个他懂，他很多装置里都用到了齿轮。
岑卿又拿起一个他自制的、利用重锤下落驱动的简易计时沙漏。“这个沙漏，每次重锤落到最低点，时间大致相同。这也是‘规律’。”
接着，她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那个利用阳光反射的古怪装置：“你的这个装置，利用阳光在不同时辰的角度变化，通过反射和传动，可能是在特定时间触发某个机关。你是在利用太阳运行的‘规律’。”
墨辰眼睛发亮：“对！我想让它正午的时候自动收起网兜，免得捞到太多小鱼！”
“世间万物，大到星辰运行，小到齿轮转动，甚至一块石头从山上滚落，其运动、变化，都遵循着某种内在的‘规律’。”岑卿总结道，“我们制造机关，理解符文，本质上都是在发现和利用这些规律。”
墨辰若有所思，他以前更多是靠直觉和反复试验，从未如此清晰地将其归纳为“规律”。
岑卿趁热打铁，开始引入更基础的概念。她用炭笔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木板上画下简单的杠杆示意图。“这是杠杆。在这里用力，可以在那里撬动更重的东西。撬动的效果，和力臂的长度有关。这是一种‘力’的规律。”
她又画下滑轮组。“这是滑轮，可以改变用力的方向，或者省力。”
这些墨辰或多或少都接触过，但经岑卿系统一讲，仿佛散落的珠子被串了起来。
接着，岑卿开始触及核心。她画下一个方块，标注“物体”，然后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右边，标注“力”。
“当一个物体，比如你工作台上的那块铁锭，不受外力时，它会保持静止。当它受到一个持续的力，比如你推它，它就会开始运动，并且速度会越来越快。这叫‘加速度’。而它之所以能被你推动，是因为你施加的力大于它本身维持静止的‘惯性’。”
墨辰听得有些迷糊了。“惯性？加速度？”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很陌生。
岑卿拿起那个铁锭，放在光滑的木板上。“你看，我轻轻推它，它滑出去一段距离。如果桌面绝对光滑，没有摩擦力，它会一直匀速滑下去，直到碰到东西。这就是‘惯性’，物体保持原有运动状态的特性。”她又用力推了一下，“我用的力大，它一开始速度增加得就快，这就是加速度大。”
为了让概念更直观，岑卿让张铁手帮忙，用绳索和木块制作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忽略摩擦力的“小车”模型，在相对光滑的桌面上演示起来。墨辰看着那小车的运动，结合岑卿的讲解，眼神逐渐从迷茫变得专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那么……我打铁的时候，锤子落下，也是因为有力？”墨辰举一反三。
“没错。锤子受到地向下的引力，所以落下。而你挥舞锤子，也给了它一个向下的力。锤子砸在铁块上，对铁块施加力，使其变形；同时，铁块也给锤子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所以你的手会感到震动。”岑卿解释道，“理解这些力的作用方式和大小，可以帮助你更高效地锻造，甚至设计出能承受更大冲击的结构。”
墨辰看着自己布满细小伤痕和老茧的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岑卿又将话题引向能量。“你的重锤沙漏，重锤在高处时，具有一种‘势能’，落下时，势能转化成了‘动能’，带动齿轮转动。火灵珠发光发热，是内部储存的某种‘化学能’或更高阶的能量转化成了光能和热能。甚至修士吸收灵气，也可以看作是将外界的能量吸收、转化、储存到自身。”
她尽量避免使用“原子”、“分子”等过于超前的概念，而是用“能量”、“转化”、“守恒”这些相对容易理解（至少对她而言）的词汇来构建一个基础的框架。
墨辰听得如饥似渴，他感觉自己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以前他制作机关，更多是凭借经验、直觉和无数次试错。而现在，岑卿似乎在告诉他，这一切背后有一套可以描述、可以计算的逻辑体系！
他拿出自己画满混乱草图的兽皮，指着上面一个复杂的联动机构：“岑道友，那你看我这个设计，这里……这里力的传递，是不是有问题？我总觉得运转起来不顺畅，容易卡住。”
岑卿接过兽皮，仔细看了看。那是一个利用水流冲击叶片，带动一系列齿轮和连杆，最终实现自动……捣药？的装置。设计很精妙，但也确实存在几处力臂比例不合理、传动角度过于尖锐的问题。
她拿起炭笔，在旁边空白处画出示力图，简单地标注出几个关键节点力的方向和大致大小，并指出了那几处设计缺陷。“这里，力臂太短，需要的力太大，容易导致这个齿轮磨损。这里，传动角度太小，容易产生侧向力，导致卡滞。你可以尝试加长这个力臂，或者在这里增加一个导向轮……”
墨辰看着那简洁明了的图示和分析，茅塞顿开，激动地拍着大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岑道友，你真是……真是我的指路明灯啊！”
他看向岑卿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佩，甚至带着点学生对老师的仰视。
张铁手在一旁收拾着，偶尔瞥一眼这边，听着那些“力”、“能量”、“规律”的讨论，虽然依旧觉得绕口，但看到墨辰那副恍然大悟、兴奋不已的样子，心里也暗自点头。这小子（指岑卿）肚子里，确实有点真东西。
张庚也从入定中醒来，听着岑卿深入浅出的讲解，看着墨辰痴迷的样子，对自己这位“岑师兄”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