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的爆炸并未在栖霞村引起太大的波澜。偶尔有村民提及那晚隐约的闷响和矿洞方向腾起的异常烟尘,也大多归咎于年久失修的矿道自然塌陷,或是山里某些不为人知的“灵异”现象,嘀咕几句便不再深究。毕竟,那废弃之地,早已与他们的生活无关。
只有岑卿知道,那声轰鸣,是她与过去、与绝望的告别式。
目标已然明确——离开栖霞村。留在这里,资源匮乏,信息闭塞,如同坐井观天,等待她的只有五年后那场无妄之灾。她需要更广阔的世界,需要书籍哪怕是凡俗的,也能提供基础知识和这个世界的社会结构,需要各种材料,需要接触到可能存在的、非灵气体系的技术或知识,甚至……需要了解那些拥有力量的“修士”们,他们的社会是如何运转的,弱点又在哪里。
目的地,初步定在距离栖霞村最近的一座城镇——青岩镇。据村民零星的谈论可知,那里是青玄门管辖下的一座凡人聚居城镇,比村子繁华百倍,有商会,有工匠铺,或许还有收录杂书的书馆,是她目前所能触及的、最合适的第一步。
但这段路,并不好走。
从村民畏惧又带着些许夸张的描述中,岑卿拼凑出了通往青岩镇途中的危险:崎岖难行的山路只是最基本的问题,密林深处潜藏着毒虫猛兽,某些区域据说还有低阶妖兽游荡,更有甚者,山林间偶尔会有剪径的强人出没。对于普通村民而言,没有修士护送或大型商队同行,独自远行几乎等同于自杀。
她这具身体,年仅十四,长期营养不良,力气恐怕还不如一个健康的村妇。仅凭一腔狠劲和初步整合的科学知识,莽撞上路,无异于送死。
她需要准备。系统性的、基于现有条件和“科学”判断的、最大限度的生存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岑卿的生活进入了另一种高度紧张的节奏。她不再花费大量时间进行无用的“感气”尝试,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远行生存包”的打造上。她的行动更加隐秘,大部分工作都在深夜或人迹罕至的角落进行。
她利用帮村民干活、听行商闲聊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收集关于道路、天气、水源、潜在危险区域的信息。她开始在脑海中构建粗略的地图,标注出可能获取补给的水源点、易于隐蔽的地形、以及需要极力避开的危险地带。她没有精确的测量工具,只能依靠步测、目测和参照物进行估算,并不断在脑中模拟不同情况下的行进方案。
她开始有意识地增加这具身体的营养。采到的药材,除了换取必要的盐和少量粮食,她留下了一些药性温和、有助于恢复体力的,悄悄煎服。她加强了体能的训练,不再是之前那种自毁式的压榨,而是更有针对性的——负重行走、攀爬、耐力跑。同时,她开始准备伪装。她用收集到的草木灰、泥土和某些植物的汁液,调配出可以改变肤色、掩盖气味的“迷彩膏”。她还用破旧的麻布和干草,制作了一件简陋的、可以披在身上融入环境的伪装斗篷。
弓弩,这是远程攻击和狩猎的利器。她没有合适的金属做弩机,便选择了结构相对简单、对材料要求稍低的弓。她挑选了林中弹性极佳的硬木,反复烘烤、塑形,用浸过油的兽筋做弓弦。箭矢则用削直的细竹竿,尾部嵌上收集到的较为坚硬的禽类羽毛以稳定飞行,箭头最初只是削尖并用火烤硬化,后来她尝试将找到的某些可能是废弃农具的碎片小心打磨,捆绑在箭杆前端,制成了更具杀伤力的金属箭簇。虽然准头和威力远逊于前世的枪械,但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好的远程武器。
有了矿洞的成功或者说幸存的经验,她改进了配方。更加小心地提纯硝和硫磺,调整木炭的比例,并尝试将混合物用防水的油纸分层包裹,制成更易于携带和投掷的“火药包”。她甚至制作了几个更危险的“罐装升级版”,内部混入了更多尖锐的石英碎片和金属渣,期望能产生更大的破片杀伤效果。这些是她的底牌,非生死关头绝不轻用。
· 她用一块找到的、质地坚硬的燧石精心打磨,制成了锋利的石刀和石斧,用于切割、劈砍。用坚韧的藤蔓编织了绳索和背篓。用干燥的葫芦制作了水壶。她还用找到的某种具有麻痹效果的植物毒素,小心地涂抹在几支特制的箭头上,制成了“毒箭”,以备不时之需。
她整理了所有能识别出的、具有止血、消炎、镇痛、解毒效果的草药,分别晾干、研磨成粉,用干净的树皮或小块兽皮包裹,标记清楚。她改进了火折子,确保其在潮湿环境下也有更高的点燃几率。她甚至根据记忆中的蒸馏原理,用捡来的破陶罐和竹管,搭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净水装置,虽然效率低下,但关键时或许能提供相对安全的饮用水。
每一个环节,都伴随着无数次失败和调整。弓臂在测试中断裂,火药受潮失效,石斧在劈砍中崩口……但她没有气馁,只是冷静地分析失败原因,寻找替代材料,改进制作工艺。她的双手因为反复的打磨、编织和化学试剂的侵蚀,变得更加粗糙,布满了新的伤口和老茧。
她的茅屋角落,渐渐堆起了一些不起眼,却凝聚了她无数心血和智慧结晶的物品:一张粗糙但有力的木弓,一壶箭包括几支毒箭,几个用油纸和泥土密封好的火药包,一个装满各种药粉和工具的小包裹,以及伪装用的斗篷和迷彩膏。
资源在快速消耗。她储存的少量铜钱几乎用尽,换取必要的盐和铁屑等材料。食物也显得捉襟见肘,她不得不更多地依靠设置陷阱捕捉小动物和采集野果野菜来补充。
离开的日期,在一次次月升日落中逼近。
岑卿站在茅屋门口,望着远处在暮色中显得宁静而祥和的村落。这里是她这具身体的出生之地,却非她的容身之所。村民们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她没有告别的对象,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岑卿最后检查了一遍她的行囊。弓和箭壶背在身后,沉甸甸的;装有火药包和重要工具的小包裹贴身藏好;石刀和石斧别在腰间容易取用的位置;伪装斗篷卷起塞在背篓里;背篓中还有剩余的干粮、药包、水壶和净水装置。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风,脸上涂着深色的迷彩膏,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
没有回头。
她瘦小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绕过村舍,踏上了通往村外、通往未知与危险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