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威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在岑卿藏身的岩石上。她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耳膜在尖锐的鸣响和巨大的压力下几乎破裂,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烟尘扑面而来,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刮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她蜷缩在岩石后,剧烈的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仿佛要散架的身体。矿洞在哀嚎,头顶不断有碎石落下,砸在身边,激起更多尘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硫磺味、焦糊味,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而暴戾的能量气息。那是被强行撕裂的灵气残骸,如同被撕碎的绸缎,在空气中无助地飘荡、湮灭。
过了许久,或许只是一瞬,剧烈的震动才缓缓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碎石滚落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耳鸣依旧尖锐,但外界的声音开始逐渐清晰——那是火焰舔舐岩壁的声音,是冷却中的岩石发出的细微爆裂声。
岑卿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起身体,背靠着冰冷而布满裂痕的岩壁,缓缓坐起。她浑身上下无处不痛,骨头像散了架,脑袋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穿刺。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手上混合着汗水、血水和黑灰,狼狈不堪。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肉体痛苦与感官的混沌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如同破开乌云的电光,猛地劈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她感受到了!
那爆炸的冲击波是如此的直接而暴力,那被撕碎的灵气乱流是如此的狂躁而……“真实”!它们不再是她无法触摸、无法理解的缥缈之物,而是变成了可以被测量、可以被计算、甚至可以被利用和破坏的物理现象!
她“看到”了黑火药燃烧时释放的气体如何急剧膨胀,形成冲击;
她“推断”出那些不稳定矿渣内部的灵气结构,在达到临界温度和压力后,是如何发生链式崩溃,释放出额外的能量;
她甚至能“理解”那些破碎符文在爆炸中引发的微小能量涟漪,其本质是某种她尚未完全明了、但绝非不可触及的“场”的扰动!
这一切,都不需要“灵根”!
需要的,是另一种东西——一种理解物质世界底层规律,并能运用这些规律去达成目的的能力!
这具身体没有感应天地灵气的灵根。
但她岑卿,拥有另一种“灵根”!一种根植于逻辑、实验、观测与推演,根植于对客观世界无情剖析与利用的“灵根”!
它的名字,叫做——科学!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刚才的爆炸更猛烈,更震撼灵魂!仿佛一直禁锢着她的无形枷锁,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眼前不再是绝路,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等待着被探索、被征服的未知领域!
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决绝所取代。
科学并非空中楼阁。它需要知识,需要体系,需要无数前人的积累和无数次的试错。而她此刻拥有的,只是来自无数“路人丁”记忆碎片中的、零散的、不成体系的科学常识和片段理论。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缺少将它们串联起来的丝线。
她要找到那条丝线!她要在这片知识的废墟上,重新建立起属于她的、能够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科学堡垒”!
但这意味着,她要再次主动去触碰那些她一直试图封存的、属于无数湮灭意识的记忆碎片。上一次,是在黑暗空间中被动承受,几乎让她意识消散。而这一次,她要主动去挖掘,去梳理,去整合!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崩溃的边缘试探。
没有犹豫。
岑卿靠着岩壁,闭上眼睛,强行忽略掉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将意识沉入那片浩瀚而混乱的记忆之海。
“轰——”
仿佛有亿万道声音同时在她脑海中炸响!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强烈的情感洪流,如同失控的星河,朝着她奔涌而来!
那是被总裁一句话逼到跳楼的秘书最后的失重感;
是魔尊剑下少年弟子喉咙被割开时冰凉的触感;
是星际战场机甲被虫族撕裂时驾驶舱响起的刺耳警报;
是实验室里爆炸的火光;
是核爆中心刺目的白光;
是瘟疫蔓延时绝望的哭喊;
是代码错误导致航天器坠毁前的最后一段数据流……
痛苦、恐惧、不甘、愤怒、迷茫……无数负面情绪如同实质的毒液,浸染着她的意识核心。她的头颅仿佛要裂开,思维被拉扯成无数碎片,自我认知在洪流中摇摇欲坠。
“稳住……方向……我需要方向……”她在意识的狂潮中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如同暴风雨中颠簸小舟上的灯塔看守人。
她不再试图去“阅读”每一个碎片,而是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超级计算机,开始进行模糊检索和关键词筛选。她屏蔽掉绝大部分的情感信息和具体事件细节,只捕捉那些与“规律”、“原理”、“技术”相关的信息流。
“力学……牛顿……F=ma……冲击力计算……”
“化学……元素周期表……氧化还原反应……爆炸当量……”
“电磁学……麦克斯韦……法拉第……能量转换……”
“工程学……材料强度……结构应力……杠杆原理……”
“生物学……细胞结构……神经反射……毒素机理……”
“信息论……编码……逻辑……算法……”
无数公式、定理、概念、实验现象、技术蓝图……如同破碎的星辰,在她混乱的意识空间中闪烁、碰撞、重组。它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文明,不同的科技树,甚至有些彼此矛盾,有些只是残缺的片段。
梳理它们,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精神上的压力呈指数级增长。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会崩断。幻觉开始出现,她时而觉得自己是一串即将溢出的数据,时而又觉得自己是一颗即将超新星爆发的恒星。
但那股求生的执念,那股不甘被命运摆布的愤怒,支撑着她。
她开始尝试构建框架。以最基本的数学和物理定律为基石,将那些相对完整、且在当前世界可能适用的知识碎片,一点点地归类、拼接。
她“看到”了能量守恒,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无论是灵气、电能还是动能,其总量在孤立系统中似乎总是恒定;
她“理解”了物质的结构,从原子分子到晶体缺陷,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灵石能储存能量,而矿渣结构不稳定;
她“捕捉”到了关于信息传递和处理的逻辑,这或许能应用于理解符文的部分原理,甚至……用于对抗某些精神层面的影响?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且效率低下。就像要在撒哈拉沙漠里拼出一张完整的世界地图,而且手中的碎片还来自不同版本的地图。
时间在现实中流逝,但在她的意识空间里,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
当她终于因为精神过度透支而被迫退出那种状态时,外界的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一丝灰白的光线从矿洞入口艰难地透射进来,照亮了洞内的一片狼藉。
岑卿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她的精神几乎被掏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
但是,在她那近乎空洞的眼眸深处,却点燃了两簇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火苗。
她成功了。
虽然只是构建了一个极其粗糙、漏洞百出、且大部分区域仍是空白的框架,但她确实从那片混乱的记忆之海中,打捞起了属于“科学”的第一批基石。
她知道了力的相互作用,知道了化学反应的原理,知道了能量转换的可能形式……这些知识,不再是散乱的碎片,而是被她强行整合、赋予了内在逻辑的、可以被她主动调用的“工具”!
她抬起依旧有些颤抖的手,看着掌心因为爆炸和搬运材料而新增的伤口和污垢。
这双手,无法凝聚灵力,无法施展法术。
但这双手,可以计算弹道,可以调配药剂,可以制造工具,可以……撬动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忍着浑身的酸痛,开始清理现场。她必须赶在有人发现之前,尽可能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同时,她也仔细地观察着爆炸现场,用刚刚初步建立的“科学视角”去分析残留的现象:冲击波的破坏范围、不同材料的燃烧残留、那些灵气乱流消散的轨迹……
每一次观察,都是一次验证;每一次分析,都是一次学习。
当她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满身的尘土和几块她认为有价值的、带有残留符文或特殊结构的爆炸残骸,悄悄返回那间破旧茅屋时,朝阳才刚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