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无声的陪伴,像一道温柔的分界线,将沈如晦与顾长钧之间的关系,悄然推入了一个更加贴近、也更加真实的新阶段。自那之后,顾长钧夜里便不再仅仅守在外间,而是在沈如晦默许的情况下,于床榻外侧安置了一张简单的卧榻,既能随时照应她和念雪,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给予她充分的安全感。
起初,沈如晦还有些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但几次深夜因心悸或梦魇惊醒,总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立刻醒转、投来的关切目光,以及那低沉安抚的“我在”,那份无所适从便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所取代。仿佛漂泊太久的小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系缆的港湾,纵然知道风雨可能再来,但此刻的宁静却无比真实。
白日的相处也愈发自然。沈如晦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已能在庭院中散步更久,甚至能亲手为窗台那几株日渐茁壮的花苗浇水松土。顾长钧若公务不忙,便会陪在一旁,或是抱着念雪,指着花草虫鸟教她辨认,或是就着洒扫庭院的琐事,与她闲谈几句。
这日清晨,沈如晦醒得比平日早些。晨曦微露,室内一片静谧。她侧过头,看到外侧卧榻上,顾长钧还在沉睡,眉眼间带着一丝未散的疲惫,想是昨夜又处理公务到很晚。她静静看了片刻,竟鬼使神差地,极其轻缓地起身,披上外衣,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走出了主卧。
庭院里空气清新,带着露水和泥土的芬芳。她慢慢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小厨房附近。里面已经亮起了灯,隐约传来嬷嬷和厨娘准备早膳的细微声响。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以往这些事,她从不过问,也无力过问。但此刻,看着那温暖的灯火,闻着渐渐弥漫开来的米粥香气,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烟火气,轻轻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想起顾长钧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眼底挥之不去的倦色。他肩上的担子太重,而自己能做的,似乎太少。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她轻轻推开厨房的门。正在忙碌的嬷嬷和厨娘见到她,皆是一惊,连忙行礼。
“少帅近日胃口似乎不佳,”沈如晦的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十分平和,“早膳……可准备了易消化些的羹汤?”
嬷嬷连忙回道:“回夫人,准备了鸡丝小米粥,最是温补养胃的。”(注:下人已悄然改口)
沈如晦点了点头,目光在厨房里扫过,看到一旁洗干净的鲜嫩荠菜,便轻声道:“荠菜豆腐羹,他也……应是喜欢的。劳烦再加一道这个吧,清淡些。”
她记得很久以前,似乎在某次家宴上,见过他多夹了几筷这道看似普通的家常菜。这记忆模糊而久远,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出来。
嬷嬷和厨娘连忙应下,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慨。夫人竟开始关心起少帅的饮食起居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沈如晦没有久留,吩咐完便转身离开了。回到主卧时,顾长钧已经醒了,正坐在卧榻边,看到她从外面回来,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怎么起这么早?去哪里了?”他起身走过来,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
“醒了就出去走了走。”沈如晦垂下眼睫,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声音很轻,“空气很好。”
顾长钧没有再多问,只是细心地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暖着。这时,嬷嬷端着早膳进来了。除了惯例的鸡丝粥和几样小菜,果然多了一碗碧绿清香、点缀着嫩白豆腐的荠菜羹。
顾长钧的目光在那碗羹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看向沈如晦,眼底有什么情绪飞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她到桌边坐下,如同往常一样,先细心地为她布菜,盛粥。
然而,沈如晦注意到,他今日,第一次,主动将勺子伸向了那碗荠菜羹。
他吃得沉默,动作却比往日似乎更慢了些,仿佛在细细品味。沈如晦低着头,小口喝着自己碗里的粥,心绪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微微荡漾开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暖而酸涩的情绪,在心间弥漫。
原来,记住一个人的喜好,并被对方悄然察觉和回应,是这样一种……带着暖意的牵绊。
晨光熹微,粥饭温热,这最平凡的人间烟火,此刻却仿佛带着某种治愈的力量,悄然沁入两人曾经千疮百孔的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