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陈玄。
李清几乎要握不住刀的手,骤然收紧。
是那个人。
入城时在悦来客栈门前,那个撑着血伞,却让她莫名留意的年轻人。
果然是个修行者。
而且估计是个修为高深的道术修行者,道术威力巨大,不然如何能直接灭杀一个纸人。
李清心中生出一线希望。
她急忙开口,声音因脱力而有些沙哑。
“多谢阁下,还请与我等联手,这样才能更好地灭杀那些纸人。”
道术修行者施法,必然要消耗自身血气。
此人道法再高,孤身一人陷于此地,血气又能支撑多久?
唯有众人合力。
由他们这些镇魔司的人在前抵挡,让这人安心施为,才是破局的上策。
陈玄并未理会她的呼喊。
他只是撑着伞,说了两个字。
“稍等。”
陈玄微微抬起头。
望向了空无一物的浓雾深处,仿佛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视。
雾气之外,真实世界。
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上。
两个孩童模样的鬼影并肩坐着,晃荡着半透明的小腿。
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女孩,梳着两个抓髻,咯咯直笑,声音清脆又瘆人。
“哥哥,你看那个女人,身上都长毛了,真丑。”
“待会儿我们把她的毛拔了,让她变成一只没毛的丑鸟。”
一个穿白褂子的男孩,面容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神情却阴沉许多。
“镇魔司的人,都是这般废物点心,不堪一击。”
男孩的语调毫无孩童的天真,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轻蔑。
女孩又指向了刚刚走进雾气中的陈玄。
“还有那个撑伞的,胆子好大,看到我们的雾煞居然不跑,还自己走进来。”
“他刚才烧了我们一个纸人呢,哥哥,你要不要惩罚他一下?”
男孩冷哼一声。
“自寻死路的东西,陷入了红白煞中,他的魂魄迟早要被勾出来,正好给我们的空轿子添个新郎官。”
“等他心神被煞气侵蚀得差不多了,再慢慢炮制不迟。”
女孩拍着手,笑得更开心了。
“好呀好呀,他的皮相倒是不错,剥下来做个新皮囊肯定好看。”
她笑着笑着,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哥哥……”
女孩的声音有些发直,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个撑伞的……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男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雾气幻境中,那个撑伞的身影一动不动,但给他的感觉,却好像有一双眼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幻象,精准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荒谬。
这怎么可能?
红白撞煞自成一界,隔绝内外,除非是修为远超他们的大修行者,否则绝无可能看破虚妄,找到他们的真身所在。
“装神弄鬼!”
男孩脸上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修,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尝尝苦头。
男孩小小的手掌捏了个诀,正要催动雾煞,让纸人动手,给陈玄来一下狠的。
突然。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剧痛,从魂体深处猛地炸开。
“啊!”
男孩惨叫一声,抱着脑袋从树干上滚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整个魂体都快要涣散了。
身旁的女孩也发出惊恐的尖叫。
她看见,四周用来维持幻境的浓郁雾气,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消融。
不是缓缓散去,而是被一种更霸道的力量,强行抹除!
幻境之中。
陈玄收回了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大周的修行界,无论是人是鬼,怎么都这么喜欢玩弄幻境这种无聊的把戏。”
陈玄抬起脚。
对着地面,轻轻一踏。
“嗒。”
这一脚,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可整个世界,却在这一脚落下的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
一道裂痕,凭空出现在李清面前的地上。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无数道裂痕以陈玄的落足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地面在开裂,空间在扭曲。
那些抬着花轿、扛着棺材的纸人,脸上的笑容和哀伤同时凝固。
它们的身体从内部开始崩解,红色的绸缎与白色的麻衣,连同涂着油彩的脸,一同化作最原始的纸屑,被狂乱的气流卷上半空,彻底湮灭。
高亢的唢呐与萧索的哀乐戛然而止。
周遭浓得化不开的白色,也在此刻寸寸碎裂,露出背后真实而幽暗的林间夜色。
天旋地转。
李清只觉得眼前一花。
脑中一阵剧烈的眩晕。
等再稳住身形,意识从那种混乱诡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时。
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来的那条林间小路上。
哪里还有什么红白两队,哪里还有什么无穷无尽的纸人。
只有湿冷的夜风,吹拂着林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身边的几名同僚,也是一脸茫然与后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还未从刚才的绝境中回过神来。
一切都结束了。
李清下意识地看向,救了他们所有人的身影。
陈玄依旧撑着那把血伞。
站在不远处,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视线,正落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上。
李清顺着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棵歪脖子树的树杈上,两个孩童模样的鬼魂正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的魂体变得极为暗淡,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看到这对龙凤胎鬼魂的瞬间,一段尘封的情报从李清脑海中闪过。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阁下小心!”
李清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强行提气,冲着陈玄大喊。
“他们是白骨娘娘座下的红白双子,红子为男,白子为女,白骨娘娘是盏灯镜的大修行者,这二人必然不好对付”
“红白双子?”
陈玄看着树上的龙凤胎,点了点头。
名字取的倒是贴切。
红子目光阴冷,若隐若现,即将破碎的魂体渐渐凝实。
“你是何人,敢坏娘娘的事?!”
陈玄一脸无辜。
“不是你们二位,把我拉进这雾气中的吗?怎么就成了我破坏你们的事呢?”
“你出现在这里,就是坏了娘娘的事。”
红子冷声的说着,拉着白子的手。
白子的魂体这时,才刚刚凝实。
她也狠狠瞪着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