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今日怕是不来了,那边的人说皇上今日去了李妃那。”
侍女的声音压得极低,垂着头不敢看座上人的脸色。云微澜坐在梳妆镜前,指尖还捏着那支刚插好的赤金点翠步摇,镜中映出她精心描画的眉眼。
可这话入耳,她眼底的柔光瞬间碎成冰碴。指腹用力攥着步摇的流苏,金线勒得掌心发疼,她却浑然不觉,只咬牙低骂:“又是那个小贱人……”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扫向镜前的妆奁。螺钿粉盒、玉柄梳篦、盛着胭脂的描金小碗接连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空荡的寝殿里格外刺耳。春桃吓得慌忙跪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云微澜站起身,石榴红的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李妃宫殿方向隐约透出的暖光,指甲深深掐进窗棂的雕花里。前几日皇上还在她这里温存,说最爱看她穿红装,如今却转头就宿在那个狐媚子宫里,连句交代都没有。
“娘娘,仔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春桃小声劝着,偷偷抬眼,见云微澜的侧脸绷得紧紧的,眼尾已泛了红。
云微澜没回头,只冷笑一声。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失了圣心,便连脚下的青砖都要凉几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涩意,声音冷得像冰:“知道了,你下去吧。”
春桃应声退下,殿内只剩云微澜一人。她缓缓摘下步摇,随手扔在妆台上,望着镜中失了神采的自己,忽然觉得这身精心准备的红装,倒像个笑话。
指尖划过冰凉的妆台,心里忽然燃起一股不甘。她不能就这么认输,李妃不过是靠肚子讨得一时欢喜,若想长久留住圣心,总得有些旁人没有的手段。
当晚她便让心腹春桃悄悄去打听皇上近日的行程,得知次日午后皇上会从御花园的琼华廊经过,去西暖阁见太傅。这个消息让云微澜眼底重新聚起光,她翻出压在箱底的月白软缎舞衣——那是她入宫前,母亲特意请江南绣娘为她做的,衣摆绣着细碎的银线缠枝莲,动起来便似有流光萦绕。
次日午后,云微澜提前躲在琼华廊旁垂柳后。廊下挂着浅青色纱帘,风一吹轻轻晃动,恰好遮住她的身影。她屏着呼吸听远处銮铃声,指尖悄悄攥紧衣摆。
待赵珩的明黄色龙袍身影出现在廊口,云微澜深吸一口气,抬手拨弄预先系在廊柱上的银铃。清脆铃声引得赵珩脚步一顿,她趁机从垂柳后走出,伴着铃声缓缓起舞。
她的舞步与宫中常见的霓裳羽衣舞不同,没有繁复手势与沉重配饰,只凭腰肢柔韧与脚步轻盈,转出细碎弧度。月白舞衣在阳光下泛着柔光,银线莲纹随动作绽开又收拢,偶尔一个旋身,衣摆扬起的弧度似要揽住廊间的风。赵珩见惯了规行矩步的宫廷舞,这般灵动自在的舞姿,让他瞬间挪不开眼,原本微蹙的眉也渐渐舒展开。
随行太监宫女都愣在原地,小喜子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连眼角余光都不敢乱瞟。赵珩看了片刻,抬手挥了挥:“都退下,在廊外候着。”
众人慌忙应喏,快步退出琼华廊,只留小喜子守在廊口,耳朵绷得紧紧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廊内只剩两人,云微澜的舞步慢了些,目光轻轻落在赵珩身上。皇上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声音比平日温和几分:“这舞,是谁教你的?”
“回陛下,是臣妾入宫前,在家中跟着一位游方艺人学的,粗鄙得很,怕污了陛下的眼。”云微澜停下舞步,屈膝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
赵珩伸手扶起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眸色深了些:“不粗鄙,比宫里那些舞有趣多了。”他望着廊外垂柳,又看了看眼前人,忽然道,“此处风大,你刚跳完舞,仔细着凉。”说着便牵起她的手,往廊内更避风的角落走去。
云微澜顺从地跟着,掌心被他的温度裹着,心里那点不安渐渐消散——她知道,这一步,她走对了。
晚膳的银质食器还温着,李妃半倚在铺着软垫的窗边榻上,指尖轻轻抚过隆起的小腹,唇边噙着浅淡笑意。殿内烛火暖黄,映得她素色寝衣上绣的缠枝兰草都软了几分。
“芙蓉,”她声音轻缓,带着孕期特有的柔和,“去小厨房说声,把那道莲子羹再热一热,等会儿皇上来了,正好能润润口。”
侍立在旁的芙蓉却没应声,只垂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娘娘……方才小禄子来报,说皇上今晚……去坤宁宫了。”
李妃放在腹上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却没说话,只抬眼望向窗外。夜色渐浓,远处宫墙轮廓隐在墨色里,连风都静了几分。过了片刻,她才缓缓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肚子,声音依旧平和,只是少了些暖意:“知道了。那便让后厨歇着吧,热好的羹……你们分着吃了。”
芙蓉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落寞,想劝些什么,张了张嘴,终究只低低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李妃一人,烛火跳动着,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她又摸了摸肚子,低声呢喃:“没关系,还有你呢……心里,总会记着我们的。”
云微澜随赵珩入了坤宁宫偏殿,殿内熏着清雅的百合香,与她往日惯用的浓烈沉水香不同,恰好衬得夜气温柔。小太监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赵珩捏着茶盏,目光仍落在她月白舞衣的银线莲纹上,语气带着几分笑意:“这身衣裳倒别致,是特意为今日准备的?”
“臣妾只是想着御花园风软,穿得轻便些,倒让陛下见笑了。”云微澜垂眸浅笑,刻意不提“特意”二字——她清楚,在赵珩面前,太过急切的讨好,反倒容易惹人生厌。
赵珩指尖敲了敲茶盏,忽然话锋一转:“前日朕去李妃那里,见她孕吐得厉害,脸色都差了些。”云微澜端茶的手顿了顿,随即柔声道:“李妃娘娘怀着龙裔,辛苦是自然的,陛下多疼惜些也是应当。”她说得坦荡,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暗芒——赵珩主动提李妃,是试探,也是提醒,提醒她即便得宠,也不能越过“龙裔”这道坎。
一夜温存无话,次日清晨,云微澜刚起身梳妆,春桃便捧着一封密信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娘娘,这是咱们在李妃殿里安插的人递来的,说李妃昨晚遣人去太医院,问了安胎药的方子。”
云微澜从御书房回来时,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柔媚笑意,可一进内殿,那笑意便瞬间冷了下去。春桃奉上热茶,见她神色阴沉,忍不住小声问:“娘娘,陛下今日待您这般好,您怎么还不高兴?”
“好?”云微澜端着茶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不过是酒后几句戏言,当得了真?只要李妃肚子里的孩子一日在,我便一日只能做这笼中雀,连安稳日子都过不踏实。”
春桃吓得脸色发白,忙屈膝道:“娘娘,您可千万别胡想!害龙裔是灭九族的大罪,万万不可啊!”
“谁要明着害她?”云微澜抬眼,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却又很快被平静掩盖,“我要让她的孩子,悄无声息地没了,连太医都查不出缘由,更不会牵扯到赵珩对我的信任。”
次日一早,云微澜以“感谢太后往日照拂”为由,带着几匹上好的云锦去了慈宁宫。见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正为太后准备滋补汤药,她故意凑上前,笑着说:“嬷嬷这汤药看着就醇厚,只是太后年纪大了,脾胃弱,若是在汤药里加些‘茯苓粉’,既能健脾,又能中和药味,岂不是更好?”
掌事嬷嬷愣了愣,随即笑道:“云娘娘倒是懂药理。只是这茯苓粉寻常得很,宫里库房就有,倒是劳烦娘娘挂心了。”
云微澜摆了摆手,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到嬷嬷手中:“这不是寻常的茯苓粉,是我托人从江南寻来的‘熟制茯苓’,磨成的粉更细腻,药效也更好。嬷嬷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给太后试试。”
掌事嬷嬷见她说得诚恳,又想着茯苓本是温补之物,便收下了锦盒。云微澜心里暗笑——这哪是什么熟制茯苓,是她特意让宫外的人弄来的“去水茯苓”,看似与普通茯苓无异,却有轻微的利水之效,寻常人吃了无碍,可若是孕妇长期接触,再配上些寒性食物,便会悄悄损伤胎气。
不出云微澜所料,几日后,太后觉得那茯苓粉确实好用,便特意让掌事嬷嬷送了些给李妃,还叮嘱道:“你怀着殿下的龙裔,身子重,每日用温水冲些茯苓粉喝,能帮你缓解水肿,也能睡得安稳些。”
李妃见是太后赏赐的东西,自然不敢推辞,每日都乖乖冲一碗茯苓粉喝。起初倒没觉得异常,只觉得水肿确实轻了些,可渐渐的,她总觉得小腹隐隐发坠,胃口也差了许多。
芙蓉察觉不对,忙请太医来诊脉。太医把完脉,只说:“娘娘是孕期气血不足,有些虚劳,只需多卧床休息,再炖些阿胶汤补补便好。”他哪里查得出,是那看似无害的茯苓粉,正一点点侵蚀着腹中胎儿的安稳。
云微澜得知消息后,又生一计。她知道李妃爱吃酸,便让人做了些“山楂蜜饯”,特意送去李妃寝殿,笑着说:“妹妹近来胃口差,这山楂蜜饯酸甜可口,能开开胃,你尝尝?”
李妃本就爱吃酸,又见是云微澜送来的,虽有些警惕,却还是接了过来。她哪里知道,这山楂蜜饯里,被云微澜加了些“麦芽粉”——麦芽有回乳之效,孕期吃了虽不会立刻伤胎,却会悄悄削弱母体对胎儿的滋养,再配上之前的茯苓粉,双管齐下,胎儿便会越来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