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尽失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姜云岫甚至适应的很快。
白菘蓝每日定时上门针灸,一日三顿药,一顿赛一顿苦,每到用药的点,屋子里便充斥着浓郁的苦药味,一时半刻散不出去。
到了夜里又在药桶里泡上半个时辰,短短半个月,便被腌入味儿了。
姜云岫穿着寝衣,静静的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听雨守在在身旁,端着一碗面不停的吸溜。
他休养的这些日子里,一切事务便移交苏晚疾与长风打理。
姜云岫五感尽失,对于时间的流逝也越来越模糊,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向听雨询问时辰,且越来越频繁。
“王爷,您半柱香前刚问过呢,如今正亥时,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子时了。”
“才半柱香是吗……”
姜云岫喃喃自语,他明明觉得已经过了漫长无比的时光,却才半炷香。
苏晚疾回来的越来越晚,起初申时便会回来,到后来酉时,现在已经拖到了快子时。
甲板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雨顿时戒备,手中的筷子已经放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握上腰间的佩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后头几乎是跑起来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在这夜晚格外清晰。
来人是谁,听雨心中已有数,卸下戒备,继续吸溜着碗里的面。
“怎么在外头站着?”
苏晚疾一转弯,便看见站在甲板上的姜云岫,长发如绸缎一般披在肩上,油灯将他的影子打在甲板上,一动也不动。
苏晚疾这才反应过来,姜云岫早已经听不见声音了。她上前握住姜云岫的手,指尖在他手心写着字。
“在等你。”姜云岫静静的等待苏晚疾写完字,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中汇聚,最后变成一句询问。
夜凉风寒,下次在屋里等。
苏晚疾又写下一句话,姜云岫等她写完,大掌包裹着她冰凉的手,应道:“好。”
两人牵手进屋,徒留听雨一人抱着一碗面不舍得松手,边吸溜边目送他们进屋。
屋中烛火一直燃着,她牵着姜云岫在矮榻上坐下。
屋里设一火炉,上头隔着一层铁架,正温着饭菜,姜云岫显然是还未用晚饭。
苏晚疾便将饭菜通通搬到矮塌上的小桌上,瓷碗微微烫手,她便用手捏住姜云岫的耳垂,顿时舒服了许多。
“怎么了?”姜云岫不禁问道。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按照苏晚疾的缺德性子,到底也猜到了几分。
他握上苏晚疾的手,几乎是十分肯定的问道:“烫着了?”
苏晚疾抽回手并未回应他,接着一口饭便塞进他嘴里。
姜云岫对现状还算满意,毕竟他也算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说无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但总归是过上了。
喂了几口苏晚疾便停下了,她是有些气恼的,抓起姜云岫的手草草写下——怎么不吃饭?
字迹潦草,姜云岫有些分辨不清:“晚晚写慢点,我如今这触觉感知不甚灵敏。”
最开始失去触觉时,他甚至无法行动,只能躺在床上,通过定时的饥饿感与饱腹感知晓苏晚疾的存在。
好在这样的日子结束的很快,不过两日他的身体便开始有一些微弱的感应,他的四肢渐渐的可以动弹,只是一开始时还有些不利索。到后来已经能感应到苏晚疾在她手心写下的字。
“晚晚,你得同我说。我如今听不见,看不见,你若再不告诉我,我岂不是哪日将你气得跑回娘家了,都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姜云岫似玩笑般控诉着苏晚疾的行为。
好说歹说,苏晚疾才肯在姜云岫手中在规整的写下一遍。
姜云岫心情甚好,将苏晚疾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蹭:“就是想等你回来一起。今夜还是用了一些的,只是吃着也不舒心,我又不能让听雨服侍,草草吃了几口,便作罢了。”
苏晚疾一听不再多说什么,最开始时姜云岫也曾尝试过自己动筷,但总弄的一团糟。姜云岫位高权重,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如此不堪的模样自然是不愿意让旁人瞧见。苏晚疾便也不假人手,凡事与姜云岫有关的,都是亲力亲为。
想到此处,苏晚疾一腔闷气烟消云散,心软了几分,近几日是她忽略了姜云岫。
“晚晚,不生我气了好不好,明日我一定好好吃饭。”
姜云岫不知苏晚疾在何处,只能伸手四处试探。手在空中摸索时,被苏晚疾握住。
手心又传来麻麻的触感,苏晚疾再次写下一句话——明日我会早些回来。
“我知你近日忙,不必为我分神。”
无事,还有长风在。
苏晚疾写下这话,便继续给姜云岫喂食。姜云岫心中窃喜——太值当了!
姜云岫心情甚好,比平日里吃的都多了些,最后还是苏晚疾拒绝了他再来一碗的提议,让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苏晚疾带着姜云岫在甲板上消食,远处灯火通明,海面上几艘战船正在换班巡航。
我同潜龙军商议了对策,如今距离那次海战已快两月,在耗下去也是便宜了西洋人。待他们休养好卷土重来,对我们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再按兵不动下去,西洋人或许也会察觉异样。”此事姜云岫十分认同,若非他意外被炮弹的余威波及,如今他们已经同西洋人交战了。
我们的火器同西洋人比起来还是太嫩了些,火力不足,总归会未战而先畏。
“此事在我,西洋人有如此火器,我却没有应对之策。”姜云岫垂着头,抿着唇瓣,在夜中显得分外孤寂。
你离开南疆已有十年,鞭长莫及。大姜内外,群狼环伺,你能在兖京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已是不易,不必苛责自己。
西洋人需要休养生息,我们也需要。所以我有一计,你且听听如何?
“晚晚有何计策,我且听着。”
将潜龙军分成十二支小队,每隔一个时辰便去西洋人那发起进攻,打一阵便撤退,阵仗越大越好,令他们疲于应对。
“可行,但不止于此吧?”
姜云岫直觉苏晚疾肚子里憋着坏水。果不其然,苏晚疾又在他手中一顿写字。
姜云岫眉头渐渐挑起,不由得大笑出声:“我到有一计,你说你连着循环进攻三日突然停了一日,那些西洋人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