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涛思索良久,才看着朱元璋点头。发行宝钞本身不是坏事,可老朱的性子他清楚。一旦尝到甜头,就会无休止地加印,最后只会让宝钞贬值,变成废纸一张。
“老子懒得管这堆烂事。”
“那就交给老大吧。”
“正好我也轻松点,快活几年。”
“等朝廷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和大哥一道随我往扬州走一遭。”
朱元璋面色微赧,被儿子说中心事,点头应下,随即感慨:“听说扬州十室九空,我为天子,岂能坐视不理。”
“是。”
“我也听闻此事。”
“等这边事了,我想陪父皇母后外出走动,去扬州看看。这座鱼米之乡,历经战乱,如今会是何等光景。”
朱涛早知扬州情形,也向朱元璋点头附和。百姓乃大明立国之本,百姓安稳,根基方固。
“殿下。”
“诚意伯刘基偕御史刘琏求见。”
青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朱涛与朱元璋皆露诧异。刘伯温为何突然来访?
“请他们去正厅等候。”
“我随后就到。”
朱元璋看着朱涛,眼中满是好奇:“老二,你和那位高深莫测的刘夫子,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父皇。”
“您就不能对儿子多些信任吗?”
“昨日我去了御史台,拜访刘琏,原想请他入工部任职,却被刘伯温婉拒。他向我举荐了一位能人,此人对儿子亦有大用,因此我便留下了。”
“可他今日为何来王府?”
“我确实未曾预料。”
朱涛略显困惑地摊手,实在想不出刘伯温此行所为何事。
“你说的,莫非是杨宪?”
“刘伯温的得意门生。”
朱元璋沉思片刻,断然道:“昨夜刘伯温入宫见我,说要推荐一位大才,正是他的门生杨宪。如今扬州局势混乱,我正头疼,他既称是刘伯温的学生,或能解决扬州之困,我想派他去主政扬州。”
“父皇。”
“刘伯温昨夜见过您。”
朱涛神色微冷,刘伯温果然深谋远虑。此举无论将人举荐给齐王府,还是直接呈报皇帝,皆不致身陷纷争,难怪世人称他为“一统江山”。
此举更让他置身事外,毫无牵连。
今日来王府的目的,已然明了。
谢罪!
若非朱元璋亲自到场,朱涛恐怕也会误以为杨宪是奉皇命前去扬州的。
“嗯。”
“他是连夜进宫的。”
“这位国公,害得我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朱元璋不清楚朱涛为何突然发问,但仍如实作答。他说的“国公爷”一词,显然不是夸赞,而是一种讽刺,甚至是带着十足的鄙夷意味。
这是老朱最不愿意听到的称呼!
“爹。”
“我要见诚意伯刘基!”
“我想看看他今天怎么谢罪。”
“大明离不开刘伯温,但也并非非他不可。”
“如果他还想置身事外,那就一辈子待在国子监教书吧。”
“永远地教下去。”
朱涛神情冷淡,目光深沉,内心早已怒火中烧。他连李景隆那样的大明战神都能驯服,更何况是向来精明的刘伯温。
“刘公。”
“您驾临寒舍,实乃齐王府之幸!”
朱涛昂首走入正厅,看到起身行礼的刘基与刘琏,只是随意地抬手示意道:“此非朝堂,不必拘礼。刘公今日登门,有何指教?”
“老臣此来,确实有事相求。”
“老臣愿为犬子刘琏,向齐王殿下讨个差事。”
“御史一职,乃言官之列,不适合我那不善言辞的儿子。”
“但他仍怀有忠心报国之心,故而老臣斗胆前来,还请殿下海涵。”
刘基略带失望地看了刘琏一眼,继而转向朱涛,语气诚恳地说道:“听闻工部缺一位主司造,不知可否安排犬子前去效力。”
“刘伯。”
“从正七品的御史,升任正五品的主事,也就是主司造。”
“这事,孤昨日便已与刘兄提过。”
“可惜刘兄自认才不堪任,这让孤颇为难。”
朱涛语调转为柔和,面带微笑地看向刘伯温说:“孤身为齐王,不便强求臣子,还是请刘公带刘兄回去吧,孤不再提此事。”
“殿下此言不当。”
“刘琏既为朝廷之臣,理应服从调遣。”
“岂有他愿不愿意的道理。”
“况且这是升迁。”
“更是臣子应尽的职责。”
“臣昨夜已对刘琏严加训斥,请殿下莫怪!”
刘伯温断然回绝朱涛的好意,随即狠狠踢了刘琏一脚,怒斥道:“逆子,还不快向齐王殿下请罪!”
“臣刘琏向齐王殿下谢罪!”
刘琏随即配合地跪地,低头说道:“请齐王殿下责罚!”
“这成何体统!”
“你与孤曾是推心置腹的挚友!”
“今日怎变得如此客套,快快起身!”
朱涛赶紧将刘琏扶起,眼中透出些许不满地说道:“以刘兄之才华,莫说一个五品官职,便是位列一品,也绝非难事。孤怎会怪罪你呢?孤正打算重用你,等你熟悉工部事务后,孤便向陛下为你请命,任命你为工部左侍郎!”
“臣谢殿下提携!”
刘琏未有半点推辞,反而坦然望向朱涛,躬身抱拳:“臣愿为大明竭尽全力,至死方休!”
刘伯温与朱涛皆心照不宣,避而不谈杨宪之事。
原因无他。
此事已无关紧要。
朱涛既得刘琏,何须再问杨宪?
此举亦表明了刘伯温的态度,更是浙东一派的立场。
正是朱涛所求。
齐王府门前,马车缓缓启动,刘伯温与刘琏坐入车内,终是长舒一口气。性命算是保下,代价却不可谓不大。
“爹。”
“我们真要卷入这场纷争?”
刘琏仍不愿涉足朱元璋与淮西勋贵之间的争斗。于浙东一系而言,这并非良局。
只因。
一旦淮西勋贵覆灭,
皇帝便不再需要浙东四先生。
那时,他们的性命,也将岌岌可危。
“琏儿。”
“记住爹的话。”
“向前一步,尚有活路。”
“若退后一步,唯有死路一条!”
“因爹被世人称作神机妙算刘伯温!”
“爹一生测算无数,却唯独测不透大明朝的命数。”
“当今圣上,自一介布衣,登临九五之尊,本就超乎常理。”
“更不必说太子与齐王。”
“依奇门遁甲之理,二人皆是紫微帝星之命,本当为敌,却成一文一武,共守大明江山。”
“这些说法虽虚,却承载古人智慧。”
“夫子虽不言怪力乱神。”
“可谁又能真正解释清楚?”
“爹算尽天机,最终败于天机。”
“因此,爹只信眼前这座大明,不再痴迷于推演未来。”
“面对这三位非凡之人,天机又能如何?”
“爹一生不求权势,不惧生死,只挂念黎民百姓。”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所以。”
“琏儿,我们须做该做之事。”
“陛下非凡人,太子与齐王亦非凡人,他们皆怀仁心。”
“对天下苍生而言,这便是天大的幸事!”
刘伯温语气庄重,名留青史并非所求,那些皆是虚名。他唯一牵挂的,是这大明江山的百姓。为他们,付出再多,亦无怨无悔。
“父亲。”
“琏儿懂了。”
“定全力以赴,助父亲完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