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传来的暖意,让司雨楠再也抑制不住积压了四年的委屈。泪水从无声滑落变成放声痛哭,仿佛要将所有苦楚都倾泻出来。
楚风静立在她面前,没有说话。那哭声中的悲切,让他久经磨砺的道心也微微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止,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楚风这才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将哭得浑身发软、连鞋都没穿的女人打横抱起。
“啊……”司雨楠轻呼一声,手臂本能地环住他的脖颈。身体悬空的瞬间,被沉稳的男性气息包围,让她一时忘了挣扎。
楼下,李欣欣一脸“好甜好嗑”的表情,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李明一把拉住。
“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李明瞪了她一眼。
司明远和张秀琼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最终只是默默目送楚风抱着女儿走进单元门。
被家人这样注视着,司雨楠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他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与她记忆中那个纨绔子弟截然不同。这陌生的气息,竟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楚风抱着她稳步上楼。
眼看他要走进卧室,司雨楠的心猛地提起。
“你……放我下来!”她开始挣扎,声音带着慌乱。
“别动。”楚风托着她腿弯的手臂稳稳用力,另一只手在她臀侧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司雨楠瞬间僵住,果然不敢再动。
楚风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司雨楠一沾床就蜷缩起来,飞快拉过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楚风……你当年……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那么狠心?”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却像刀子般锋利。
楚沉默地看着她。这个问题,他无法替那个混蛋原主辩解。
他直视她的眼睛,目光坦诚而深邃。
“不管你信不信,曾经那个伤害你的楚风……已经死了。”
他顿了顿:“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以前的错无法抹去,但我会用我的方式,代替从前那个我,好好弥补你。”
他的眼神坦荡,没有一丝虚伪。
司雨楠以为他是说自己已经改过自新。
就在她愣神之际,楚风忽然伸手,轻轻一带——
司雨楠一声惊叫,猝不及防地被他按趴在床上。
你......你想干什么?她惊慌失措,拼命挣扎。
楚风一手稳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经精准地贴在她后背的至阳穴上。
别动。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惊则气乱,恐则气下。你受了惊吓,又大悲大怒,导致气机逆乱,心肾不交。若不及时疏导,会落下病根。
感受到他并未乱摸的手,司雨楠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但心里却涌起疑惑。楚风什么时候学会医术了?又或者,这只是他想占便宜的借口?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一股温和的暖流突然从楚风的掌心传来,缓缓渗入她的体内。这暖流沿着她的经络游走,所到之处,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连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温暖驱散。
原来楚风是真的在为她治疗,而不是想要占她便宜。
可是这感觉......好熟悉。这股暖流的温度,游走的轨迹,都与昨夜在医院睡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时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床边守护,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双手传来的暖意让她全身的疼痛都减轻了。醒来后更是惊讶地发现,不仅腿上的重伤痊愈,连手腕上多年的疤痕都消失无踪。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可此刻,梦里的身影渐渐与眼前的楚风重合。
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神奇的能力?这些年,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推开一条小缝。
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念念大眼睛里顿时迸发出好奇的光芒。
“妈妈,你们在干嘛呀?”
司雨楠脸颊瞬间绯红,羞得无地自容。
楚风运转最后一遍灵气,徐徐收回手掌。他看向门口那个小不点,她的眉眼轮廓,竟真的与自己有几分神似,一种奇异的血脉牵动感在他心间悄然滋生。
他压下心头异样,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你妈妈身体不舒服,我在帮她做推拿。”
然而,念念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推拿”上。她歪着小脑袋,纯净无瑕的大眼睛直直望着楚风,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深藏的渴望,小声问道:
“你……你是我的爸爸吗?”
???
两人俱是一怔。这孩子的思维跳跃,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此刻,她不是应该问“你是医生吗”?
没等楚风回答,念念往前挪了一小步,仰起小脸,那双酷似楚风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你能当我的爸爸吗?如果你当我的爸爸,就没人敢欺负我和妈妈了,他们也不敢说我是……是野种了……”
“野种”两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楚风心口,喉头竟有些发紧。
他缓缓蹲下身,目光充满了温柔。
“我,就是你爸爸。”
念念的眼睛像是被瞬间点亮的星辰。
“哦!我有爸爸了!我有爸爸了!”
她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雏鸟,猛地扑进楚风怀里,用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楚风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这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体验。但随即,他放松下来,稳稳地接住女儿的小身体,感受着她毫无保留的依赖和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
司雨楠早已泪流满面。看着相拥的父女俩,她心中百感交集,欣慰、心酸、释然……种种情绪最终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汹涌而下。
楼下,目送楚风抱着司雨楠上楼后,李明这才收回目光,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远啊,有这么个女婿,往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这个姐夫啊。”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与先前在电话里那个愤怒的姐夫判若两人。
还有我还有我!李欣欣立刻跳了出来,挽住司明远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舅舅,以后我可就靠您和姐夫罩着啦!
司明远被这父女俩一唱一和弄得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过分热情的女声便从旁边插了进来。
“老司,散步呢?”
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女人满脸堆笑地走近,她染着一头在这个年纪显得格外突兀的焦黄色短发,身上一件碎花连衣裙绷得有些紧。
司明远见是她,笑着说:“何姐啊,对呢,我们下来溜溜。”
何姐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目光不住往他们身后瞟:“雨楠今天还没下班呢?”
“下班了,在家呢。”
这个何姐是去年刚搬来的邻居,家里原是城郊的拆迁户,在市区置办了好几处房产。最近她把市里的房子都租了出去,正好家天下这边装修完毕,便搬了过来。她家有个独子,比司雨楠年长五岁,相貌端正,在本地一家律所当律师。
何姐儿子心气高,年近三十还未成家。何姐平日里最大的心事就是给儿子张罗对象。
去年春节,何姐儿子在小区里偶遇司雨楠,一见倾心,当即就缠着母亲打听情况。得知司雨楠已婚还带着孩子,这才悻悻作罢。
可时间一长,何姐渐渐看出了端倪——司雨楠多半是离异单身。搬来近两年,从不见她丈夫露面,每次问起,司家人总是含糊其词。
这下何姐儿子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何姐暗自盘算:司家条件虽普通,但雨楠这姑娘相貌出众,气质又好,还有份体面工作,配她儿子倒也合适。于是她便时常借着邻里往来,明里暗里地想促成这段姻缘。
我们家小帅昨天还念叨呢,说好久没见着雨楠了。何姐笑眯眯地说,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最近接了个大案子,收入又涨了。要我说啊,年轻人就该多处处......
司明远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何姐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哎,说曹操曹操到!何姐看了眼来电显示,声音顿时又扬高了几分,特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帅啊,什么事?
她听着电话,眼睛却瞟着司明远,故意拉长语调:哦——你单位发的大闸蟹到了?想送给你司叔叔尝尝?
不等司明远拒绝,何姐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巧了不是!我正好在楼下跟你司叔叔说话呢!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却又确保周围人能听清,雨楠啊……应该在家吧?要不你直接把蟹送家里去?正好也跟你司叔叔他们多聊聊!
司明远心头一紧。
最近几个月,何姐的儿子唐帅每次在小区里见到司爸司妈都很热情地打招呼,那态度跟对待其他邻居截然不同。
还有,今年端午节,唐帅跟何姐一起给司家送了一次礼物。名义上,说是唐帅单位发的福利,家里吃不了,但怎么看那几样都不像单位福利,而且也超出了邻居之间走动感情常见礼品的档次。
无功不受禄,司爸司妈百般推辞,拉扯半天,何姐母子说什么也不拿走。无奈之下,张秀琼收了礼物,然后跟丈夫上街买了四样礼品,给何姐家回了礼。
当时两口子心里就犯嘀咕,不知道何姐这是唱的哪出。张秀琼也曾问过司明远,司明远当时的想法,怀疑是何姐儿子要结婚了,跟邻居们拉拉关系,希望办婚礼时大家能去捧场。
直到最近两个月何姐总跟张秀琼询问司雨楠的个人情况,司爸司妈才彻底回过味儿来——原来是相中他们家楠楠了!
怎么说呢……
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司爸司妈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自己家女儿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尽管这些大学没有毕业,但是现在工作也还不错,明里暗里跟司明远夫妇打听司雨楠的老同学、老朋友、老同事已经打发走好几拨了。
司爸司妈这头,对何姐和唐帅不排斥也不亲近,只要对方不把话挑明,他俩就装傻。
两人都了解女儿的性格,是个极有主见的。婚姻大事,她已经在楚风身上栽过一回跟头,受过一次伤了。只要她自己不点头,任谁也别想替她做主。
没想到,今天楚风前脚才到家,后脚何姐和她儿子就要上门。
什么送礼的小把戏,怎么可能蒙得了活了半辈子的司明远和张秀琼?
本来,唐帅这件事很好解决。
两家也没挑明,所以只要司明远或者张秀琼私下里跟和姐透露一句“我女儿有对象了”就行。
可是今天这个局面,实在是有点措手不及。